第67回 西楼惊梦骂脑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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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方子衡接到家中电报,父亲病危,本来是着急回家的,却被陆兰芬灌了一阵迷魂汤,竟把病危的老父亲丢九霄云外,此刻还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也不想赶着回家去了。

这二人倒是趁着雨后新凉,珍簟初铺,碧天如水,竟是鸳鸯并宿,白鹤双栖,春深玳瑁之床,香暖合欢之枕。陆兰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枕边软语,被底风情,说不尽的情话绵绵,倒风颠鸾,把一个方子衡哄得如入黄河之阵,如穿九曲之珠,千变万化的招数尽数地放给了他,把他搞得整个人如同白日飞升,身子飘飘荡荡腾云驾雾,什么老爹病重不病重的,那都是浮云,哪有美人放出来的各种花招让人乐不思蜀。

良宵易度,一刻千金,又是一个红日满窗,晓风入户,窗外有许多鸟雀在那里钩輈格磔的群噪弄晴。

方子衡和陆兰芬香梦初回,朦胧未醒。

方子衡睡在枕上,见陆兰芬睡意惺忪,春情满面,酥胸半露,星眼微开,那一种娇憨的姿态煞是迷人。方子衡待要起来,却又踌躇不忍,把枕头挪了一挪,便又并头睡下。

陆兰芬正有意要收服方子衡的心,见他如此,正中下怀,自然的软语喁喁,殷勤相对。他二人一个是秋娘未老,一个是季子多金,果然如漆似胶,如鱼得水,不觉重又霍然睡去。

且说章秋谷昨夜辞别了方子衡,仍是到陈文仙家住了一夜。

因为近几日事情办得格外顺利,章秋谷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今日没事,索性睡到快中午了才起身,梳洗完了,想到方子衡昨日接了电报,今天不知道动身没有,有些放心不下,便想着到陆兰芬那里去看看他。

陈文仙叫他吃了饭去,章秋谷不肯,陈文仙再三挽留,章秋谷只得坐下。

陈文仙知道他爱吃雅叙园的京菜,便暗暗叫侍女下去,吩咐伙计去叫了几样菜、一壶酒来。不多时酒菜来了,侍女便一样一样的搬了上来。

章秋谷看时,见是一盆生拌腰片,一盆糟鸭,一碗虾子扁尖,一大碗生川火腿汤。章秋谷皱皱眉头道:“为什么要叫这么多?”

陈文仙忙笑道:“阿唷!二少不要客气,难得你能一直照顾我的生意,只是几样小菜,不打紧的。”

章秋谷也不禁笑了。

陈文仙自己过来斟酒,就坐在下首相陪。

章秋谷要陈文仙一起吃,陈文仙因为章秋谷是极熟的客人,并不推托,却因天热不敢吃酒,恐怕呛坏了喉咙,只陪着章秋谷吃了半碗饭。

章秋谷因为急于要到陆兰芬院内去探望方子衡,随便吃了几杯酒就不吃了。吃了饭,洗了一把脸,穿上长衫急急忙忙就到陆兰芬家来。

哪知进了大门,一直走上扶梯,楼上伙计喊了一声,只有一个粗使丫鬟走到楼梯边来招呼章秋谷。

章秋谷一脚跨进穿堂,见两个侍女都靠在榻上打盹,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章秋谷心中疑惑起来,猜测是方子衡已经走了。正要问时,两个侍女听见脚步声音走进客堂,晓得有客人来了,连忙揉一揉眼睛,一骨碌扒起身来,见是章秋谷,笑嘻嘻的低声说道:“二少!你是看方大人的?方大人和我家先生还没起来。二少房里去坐坐稍等片刻。”

章秋谷听了,更加诧异,随口问道:“方大人昨天没走吗?你们可晓得他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一个叫巧宝的侍女抢先笑道:“方大人昨天本来说今天要动身回去,却是被我家先生说了一顿,又哭又闹,方大人倒好,听了先生的话,今天就不回去了。”

章秋谷听了这话,就猜测出端倪,暗道果然不出所料,一直担心他不会走得顺利,还真是如此,看来这陆兰芬真是发了狠了,连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都不放手,良心大大的坏了!只是这个方子衡也不是个好鸟,难道为了一个陆兰芬,就连他自己的生身老父病重垂危也置之不顾?这岂不是禽兽不如吗?天下竟有这般奇事!可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方子衡虽不是什么好人,何至于丧心病狂到这步田地?那个侍女那般说话,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只能是等方子衡起来后问个明白了。如果真如侍女所说,免不得要训诫他一番,叫他及早回头,免得入了陷阱。如果他执迷不悟,那就痛骂他一顿,从此与他绝交也罢。

正在心中思忖,就见一个侍女走进房来,巧宝随后而至,揭开大床帐子低声叫唤。

方子衡毕竟心中有事,叫了一声便已经惊醒,睁开眼问什么事情。

巧宝道:“方大人,你的朋友来了,快起来吧,刚刚到一点钟。”

方子衡听说朋友来了,已经一点多钟,自己还在床上腻歪,不免吃了一惊;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起身来穿好衣服,跨下床来,把陆兰芬也惊醒了,拖着长音软绵绵地问道:“啥事这么急?再躺会儿嘛。”

方子衡还没回答,巧宝接口道:“时候不早了,方大人有朋友来了。”

陆兰芬听说,便也坐起身来打了几个呵欠。

这里方子衡出了内室门,见是章秋谷端端正正的坐在厅堂窗前,那面上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善,便是吃了一惊。

原来方子衡的许多朋友中,最是敬畏章秋谷,每每的方子衡有些错处,章秋谷就要正言厉色地教训他,所以方子衡对章秋谷十分爱重,敬如师长。

见了章秋谷,自觉有些虚心,脸上讪讪的红了起来。

彼此招呼过了,章秋谷便问方子衡道:“你昨夜亲口向我说过,要连夜赶回去,为什么直到这时了还不动身?更是睡到这时候还不起来?令尊病重,期盼着你能床前尽孝,你倒好,倒是放得下心。”说着就冷笑了一声。

方子衡听了十分惭愧,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本来要今天动身回去的,只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大约要到明天了。”

章秋谷听了,方才明白侍女的一番话竟是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横飞,双眉倒竖,指着方子衡就是毫不客气的一顿痛骂:“令尊病重,发了电报来叫你立刻回去,你却和个贱货鬼混,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放在心上。你倒真是个孝顺的,那不过是个烂货,值得你为了这么个东西连伦常孝悌都不顾吗?和你这种糊涂虫做朋友,真是丢脸,从今后别说你认识我,你这种无父无君的混蛋,绝交最好!将来我到了常州,还要把你的亲友请到当场,把你的荒唐糊涂事都和他们说说,泄泄火。”说着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要走。

这番话骂得可是真的毫不留情,就连那些侍女在一边听了都满脸通红。

方子衡虽然受了陆兰芬的蛊惑,但毕竟天良未泯,被章秋谷这一顿痛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生愧疚,感觉很是无地可容。又见章秋谷站起身来就往外走,竟要与他绝交,吓得不轻,连忙赶上前来,一把拉住章秋谷的衣袖道:“你的话句句是金石之言!我错了,我错了,我今天一定动身,只求你不要说绝交的话。”一边说着,想起父亲病重,自己却花天酒地,就止不住流下泪来。

章秋谷方才的一番痛骂本就是一时的激愤之谈,现在看见方子衡过来拉住自己,又见他双眼含泪,知道他是真心愧悔,便也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可见还有救,那你今天就动身。想必令尊在病中,还不知怎么盼着你回去,你居然没心没肺,还忍心在此稽迟?万一你迟到一天,竟是抱了终天之恨,你抚心自问,可不成了不孝的罪人吗?”

方子衡听了,更加毛骨悚然,浑身汗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诺诺连声。

此时陆兰芬已经在床上起身,只听见章秋谷似乎火气不小,但也没听得很清楚,猜想大约是催方子衡回去的意思。好在昨天晚上已经和他说明白了,方子衡答应留下五千洋钱替她还债,并留一个下人名叫刘贵的,住在陆兰芬院中。一过中元节,待陆兰芬把上海的事情料理清楚,便和刘贵一起到常州。留下一个下人,是要监押着他,叫方子衡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陆兰芬猜想着章秋谷要催逼方子衡回去,自己也并不十分着急。

陆兰芬穿好衣服,走出了内室,云鬟散乱,玉体慵抬。

章秋谷见陆兰芬出来,斜睨了她一眼。

陆兰芬便低下头去,叫了章秋谷一声,问道:“二少,你是催方大人回去么?”

章秋谷冷冷地扫她一眼,嗤笑着说道:“你这个贤内助可是舍得放他回去?”

陆兰芬面上一红道:“笑话了,方大人的令尊病重,本来就该应早点回去,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难不成是我叫他不要回去的吗?”便把方子衡的衣袖一拉道:“你自己说,是我叫你不要回去的吗?”

方子衡默然不语。

遇到这么个爱美人不管老爹死活的主儿,真是叫咱们的男猪脚操碎了心!欲知陆兰芬能否达成所愿,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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