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美丽新世界(2 / 2)
“我知道什么是谈恋爱,但我没有体验过,所以对于我来说谈恋爱仅仅是一个名词,并非动词。”我苦笑着回答。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和我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草地在风的吹动下像海浪一般微微的晃荡,一只孤独的风筝飘扬在天空上。这个时候还是夏天,天气炎热的同时又十分的晴朗,晴空万里的天空漂浮着一两朵几乎一动不动的云,暖暖的太阳光令大地眩晕。自从一进家门来我就不断的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在阳台的时候那股味道才渐渐的减弱,草地和泥土潮湿的味道渐渐的钻入我的鼻孔,我由此感到放松和舒畅。
“曾经我们总是喜欢去那个河湾。”男孩说,“那时候爸爸还没有跳江自杀,弟弟也没有死,我们一家人常常在周五的晚上跑到河边去聚会——那是由街坊邻居组成的一个聚会联盟,大家在周五晚上的时候跑到那里去燃放篝火,做烧烤,女人们和男人们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小孩子们一起打打闹闹,我还记得当时我的外婆给我讲过狼人的故事,他还给我讲着精卫填海的故事。”
“是因为星期五大家都有空吗?”我好奇的问。
“哦,每逢星期五时孩子们就都从学校回来了,大人们也到了双休的日子,不过后来大人们渐渐没有了双休的日子,但是这个聚会还是照常举行,那是我们所能获得的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之一。”哥哥说着说着眼神露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哀伤,他的瞳孔里出现了河湾,也出现了河湾的码头。
“当时我们总是去河湾那边游泳,那里的水实际上并不深。但当你面对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不得对一切东西保持担心——尽管水很浅,但是水流似乎有点急,所以我的弟弟每次只能在浅水区那里扑腾。我和我的朋友们,我在这个地方大约有三四个好朋友,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我们总是在傍晚的时分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匆匆忙忙的跑到码头那边洗澡。我们潜在水里面,我们玩鳄鱼捕捉角马的游戏——其中一个人扮演河里面的鳄鱼,而其他人则在浅水区活动,鳄鱼的任务就是抓住其中一只角马,角马的任务就是不让鳄鱼拖入水中。”哥哥微笑着说,“不过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初二了,再过一两年就要中考了,就要到更远的地方读高中。我和我的朋友们都长大了,我们不再是孩子了。”
“当孩子或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说。
“也不一定,很难说吧,当你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尽管你不用面对许许多多的困扰,许许多多的压力,但与此同时你的世界又是非常的小——我说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的大小,而是看待事情的角度上。你常常会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而陷入巨大的痛苦和烦恼之中,因为你还太小所以无法挣脱本性,无法挣脱智力和眼界的天花板——或许只有成人才能以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一件事情,我的意思是说用理性的角度去分析或者俯视我们所面对的东西,而不是像一个孩子一样一头雾水的陷到那团东西里面走不出来,或者是看到那团巨大的东西就吓得哇哇哇的哭。”
“我大概理解你说的话。”我说。
“当你理解我说的话时,其实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机器人永远不可能模仿得了人类。你们越是模仿的像,你们越是自作聪明,就越暴露出你们的不足和缺陷。你们过于完美了,可很抱歉的是,人的生长过程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痛苦和无奈甚至包括愚蠢,人是慢慢的成长起来的,人也是慢慢的变得聪明的,然后慢慢的衰老。而你们从一出生就已经模拟出了全部的人生,也拥有了足够高的智慧。”哥哥诡异的笑着说“你完全是一个成人的角度去思考一个孩子的想法,这看起来很聪明,但孩子不可能那么聪明。”
听完他的话之后,我感到诧异,因为他发现了我之前从未发现的东西,光是这一点就令我感到不寒而栗。于是我渐渐的闭上嘴巴一声不吭的坐在他的旁边,然后继续往前方看去,继续注视着河湾和那片像海洋一样微微晃动的草地。
最后我跟随着大男孩,也就是我的哥哥走到阁楼那里。那是一处面积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间,一面玻璃处积攒着许多的灰,床铺也已经整理成方块型,周围的一切东西都蒙上一层浅浅的灰。透过玻璃窗口可以看见远处的河湾和草地,这使我的视野呈变得十分的广大——河湾分布在小平原的一端,平地一直往远处延伸,直到延伸到山脚那里。连绵的群山重峦叠嶂,一条又一条像水墨疤痕一样的线交错纵横着矗立在远处。太阳就是从那个地方落下的,不过那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估计还要等几个小时之后才能看到日落。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片山脉以及河湾所在的地方将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又有灰尘了,即使是已经打扫过一遍,屋顶还是会落下许多灰尘。”哥哥说着看了看我一眼,然后他又转过身去往河湾那边看去。
“抱歉,我们等下就走吧。”大男孩对我说道,“我的弟弟就是死在这个地方的——他当时太虚弱了,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白惨惨的面庞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晃荡的白纸,头发也渐渐的脱落,他的牙齿开始松动了同时还不停的吐着血,那幅场景真恐怖——一个看起来天真浪漫圆嘟嘟脸蛋的小孩子居然会倒了血癌。他还会喷出血水来,那红色或者暗红血会将棉被给弄脏。什么叫悲剧呀,悲剧就是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渐渐的死去自己却始终无能为力,悲剧就是看着可爱的东西渐渐地被时间和疾病给撕碎。”说着说着哥哥的声音越发显得绝望,他的那双眼睛也空洞下去了。
我生怕被他的那空洞的双眼给吸了进去,于是我转换了话题。
“我想,我们应该下面去了吧,非常谢谢哥哥带我来阁楼。”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又匆匆忙忙的下到楼下。母亲,当时我还不敢那么称她,但我想她会乐意我那么称呼她的。她正在窗口处打电话,叽里咕噜的讲了一段话之后无奈的晃了晃手臂,就在那一刻我发现原来她已那么的衰老——岁月像是魔鬼一样用锋利的刀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和裂纹,脸上还出现像蛤蟆皮一样的疙瘩。她的两个xx很小,但却无可挽回地耷拉下去。她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像是锋利的刀一样插在脖子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性情会不会尖刻刻薄,但至少她应该是一个犀利的人,犀利的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刀。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从门口外走了进来,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一双简洁的皮质拖鞋,她的头发很浓很密,盘在脑袋上成一团。老女人拥有着一张跟马一样的方正的脸,她的脸上生长了一枚巨大的疙瘩于右脸侧,嘴巴上边和下巴处都分布着一层浅浅的黑色绒毛,或许那是胡子,她大大的嘴唇已经因为年龄耷拉下来,呈现一幅严丝合缝的严肃状态。一双眼睛虽然很大却已经被时间和痛苦摧残得近乎麻木和失神,她的耳朵动了动,然后用一双警惕而又困惑的眼睛看着我。
“你好,我是刚刚来到这里的最新款机器人金麦子!”我礼貌的问好,但同时心里面也感到苦恼——那些发明我们这种机器人的人不断的提升我们好让我们变得更像人类,与此同时他们又给我们写一道程序和命令,这道程序和命令逼迫着我们时时刻刻传达出“我是最新款机器人。”的这一句话,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机器人似的。
那个老女人只是微微的晃了晃脑袋,耸了耸肩表示她知道了,但她并没有微笑也没有伸手,而是似乎将我当成了闯入这个家的又一个敌人。
“这是我们的女管家,我们叫她阿嬷。”大男孩说。
那个叫阿嬷的女管家并没有再继续和我们聊天,她转过身去消失在厨房那里。
那一天里,哥哥并没有将我带到所有的地方看一遍,他说他要去打球了,而且还颇为自信的认为:“也许你可以慢慢探索,以后有的是时间,况且现在你也没有必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外面有时候非常危险,又有疯跑的汽车又有强盗又有杀人犯等等危险的东西,虽然你是个机器人,但你摸起来和看起来就好像是真的人一样,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的,所以这几天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
我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当我再次抬头时,他就早早的消失在了面前。哥哥离开家里之后,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转头时发现女管家在厨房里忙碌,母亲也早已消失在窗口处。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她匆匆忙忙的提着自己精致的小包,穿上了最新的衣服匆匆忙忙地跑到车库那里开出一辆车,最后,她驾驶着那辆车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我小心翼翼地登上楼梯,一股松木的香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感到窒息,于是我加快脚步走到了阁楼那里。阳光已经转换了角度,原本还可以撒到地板上的阳光现在已经转移到了墙壁上。一只蟑螂正趴在窗口那里一动不动,我感到了恶心,于是匆匆忙忙的走过去驱赶走那只蟑螂,
但那只蟑螂并没有为此感到害怕,而是仍旧呆在原地。我以为这只蟑螂已经死了,便放下警惕,可当我足够靠近那只黑色的昆虫时,那只蟑螂却又复活般嗡嗡嗡的煽动起自己的翅膀飞了起来。这一只灵活的蟑螂从墙壁的这一端飞到对角的另一端,嗡嗡嗡的煽动翅膀的声音搅得我不得安宁,而且在心理作用下,我甚至认为股闻到了蟑螂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奇怪而又难闻的味道。我接连都感到恶心和反胃,于是加紧速度驱赶那只蟑螂,可弄了好久之后都没有成功。嗡嗡嗡嗡,那只蟑螂还在不知疲倦的飞,最后它落到了灯泡上。那是一个已经积上浅浅灰尘的灯泡,不过看起来还很是光滑,所以蟑螂最后不留神的跌到地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只蟑螂就嗖嗖嗖的跑到角落里并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想到我的房间里有一只蟑螂,我就感到恶心和反胃。虽然这只蟑螂可能再往后并不会我产生任何瓜葛,也许它明天就会飞走了呢,但是它仍旧如同一块让人感到恶心的老鼠屎一样漂浮在咖啡里般令我头皮发麻,一只蟑螂就好像是一粒老鼠屎。
我缓缓的走入阳光之中,这时候已经是黄昏的末尾了,我能够抓住的也只是太阳的尾巴。太阳的余晖洒在我的胸前以及手臂上,我感受到了太阳的滋润,与此同时我渐渐的感到了疲惫——跟往常不一样,太阳光在使我体力感到充沛的时候并没有令我的心情为之提振,我知道我正陷入到某种我不能够形容出来的漩涡和沼泽地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靠近窗户的那个桌子里似乎摆放着一叠什么东西,那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显得十分隐蔽,但我还是看出了那一叠东西所隐藏着的秘密和诡异。不一会儿之后太阳就消失了,阳光也紧接着散去,我走到窗户旁边,然后蹲下往桌子里看去,果然桌子的抽屉里面有这一叠什么东西。我禁不住好奇心,最后还是伸手将那团东西抽了出来。当我的手碰到那一叠东西时,站在上面的灰尘令我产生一种磨砂感。最后我将抽出来的那一叠东西放在桌子上,睁眼看,就是一叠上面布满灰尘的画册。我并没有急于将画册表面的灰尘和尘埃吹走或者清理干净,而是小心翼翼的用手将画册打开,画册里面的话并不多,我猜想应该有几幅而已。
第一副映入我眼帘的画像里画着好多人——一个瘦瘦高高的穿着浅黄色裙子的女人旁边站着比她的个子还要高的蓝色西装的寸头男人,两个人的中间站着的是一个非常小的才到他们大腿粗的小男孩,站在父亲旁边的是一个大男孩。画面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女人,那女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薄薄的碎花裙子,灰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正在温柔而又慈祥的笑。我还看到了管家,她那时还穿着一件白色的精致裙子站在女人的后背,另外还有一个拥有着黑色头发的小女孩站在高个子女人的另一条腿边,女孩手里还抱着一只大大的肥胖橘猫,小男孩的腿边坐着一只大大的黄狗。这时,我发现男孩旁边还有着另一个男孩,一开始我倒没注意到,等到我将画面里的大概人物数清楚之后才发现这一个红色头发,麦子色脸庞,看起来十分强健的男孩的身影。尽管画面显得抽象而又简单,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有点长,嘴巴被画得非常利落,像钩子,每个人的眼睛大大的而又充满神气,但我还是可以大致猜测出画里面的人物。那个高个子的女人自然而然就是我现在的母亲;大男孩就是我的哥哥;那个陌生的穿着西装的男人估计就是母亲口里所说的懦弱而又怂的丈夫;那时的女管家还很漂亮,而且风雅,还没有像现在的她般衰老;而那个小男孩自然而然就是母亲和哥哥嘴里一只念叨的死去的那个男孩,至于那个小女孩,我倒并不认识,我也没有见过那只胖胖的橘猫和黄色的狗。而那个灰色头发的慈祥老女人,我猜想这就是外婆了,而那个红头发的,麦子色脸庞的另一个小男孩,我猜想他一定是男孩的朋友或者家人的亲戚。
画面中的这几个人微笑着站在一起,我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背景,最后只看到他们的旁边有一团涂抹成蓝色的不规则圆,我猜,或许这是一面湖,也有可能这是河湾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我还能看到他们背后淡淡的一层绿色,我猜想那肯定是草地了,不过因为长时间放置,那一层浅浅的草地里颜色灰暗掉了。
我情不自禁的又翻到另一页,这一夜留着大段的空白,只在这空白里面画出一张笑脸——大大的椭圆形的圆圈里画着有眉毛有大眼睛有鼻子的大致样貌,大大的嘴巴在微笑,笑得像月牙一样弯。我不知道这幅画的含义是什么,我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太阳的踪迹,不过那是一轮小的几乎像是豌豆粒一般的太阳,它正挂在空白处的最边边的角落里。我无法想象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小的太阳那么大的笑脸,虽然太阳出现在我面前时也不会显得很庞大,但它至少不会小的像一颗豌豆粒那样。看着这一幅留着大段空白的画面,我的内心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凉,这悲凉像是一汪清凉的水一样划过我的心,从而令我不停的发抖。我也没有心情再翻到画册的另一面,于是怀着沉重的心我将这幅画册放到了角落里。太阳还没有完全的落下,只不过太阳的脸已经被山脉所阻挡,它那温暖的阳光如同尖刀般狠狠的插进天空。那如同是叶子一般,如同是柱子一般的阳光仍然显得那么壮阔,甚至看起来透露出一股悲凉之感。我叹了一口气之后走到了阳台那里,瞬间,我闻到了一股从屋子里吹来的腐朽的气味,也闻到了河湾里面散发出来的腥味,水草的味道,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以及青草的味道,可最让我感到眷恋的依然是阳光的味道——阳光虽然已经不再照耀在我身上以及我周围,但是阳光残留的那股气味却永远的伴随着我,并且一代又一代的更替,一天又一天的转换,我知道,明天的太阳应该还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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