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之火2(1 / 2)
季烟觉得自己的心态太好了。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吧,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走到绝路的哀凉。魔域的风很冷,吹得季烟的裙摆翻飞,她在前面慢慢走着,殷雪灼就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跟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只要季烟回头,就能看到他始终在她三步之外,不曾离去。
站在这里,让所有魔都无法靠近伤害她。
季烟走走停停,一路看着风景,绕过了很多小路。魔域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连植物都带有具有轻微的攻击性,季烟只要一靠近,它们就会伸长枝蔓攻击季烟,有一株藤蔓甚至直接把季烟缠了起来,眼看就要勒断她的脖子,被殷雪灼瞬间割成了碎片。
“魔藤一般不攻击比它强大的生物。”殷雪灼皱着眉,眼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都懒得损她了。
季烟来魔域之前,这些植物是魔域最弱小的生物,季烟来了之后,连植物都打她的主意。
这小废物,每次都能废得让他大开眼界。
季烟蹲下来,看着长得比自己胳膊都粗的藤蔓,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乖乖蹭到殷雪灼身边,不要和他站太远。
殷雪灼还冷着一张脸,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非礼勿近”。
季烟都直接无视掉了。
“殷雪灼,那是什么啊?”季烟忽然眼尖地瞥到天边一束若隐若现的红光。
像是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耀目的光芒,像极光一样,和天空融合在一起,十分漂亮。
殷雪灼顺着看了一眼,忽然兴味地勾起了唇角,轻笑了一声。
“那里啊,那里关着你的同类呢,想不想去见见?”
她的同类?
季烟有些迷茫,殷雪灼却来了兴趣,丝毫不等她回答,把她拎了起来,往那里飞去。
季烟一直到了魔域的地牢,才想起来她的同类是哪位。
韶辛啊。
魔域的地牢和季烟想象中的大为不同,这里与其说是地牢,更像是一个无底的炼狱,从上方下去,无数的铁笼子里都囚禁着各种奇怪的生灵,有魔有妖也有人,有的面如春晓,十分勾人,有的丑陋不堪,三头六臂,还有的长得像异形,简直是科幻片的外太空生物,看得季烟毛骨悚然。
殷雪灼显然是故意吓她。
季烟吓得抱紧了他的腰,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殷雪灼微微僵了一下,这才加快速度,不在那些恐怖的笼子边逗留。
最下面的笼子里关押着韶辛。
韶辛眉目低垂,被铁链牢牢地拴着,跪着那儿一动不动,衣服还是干净完好的,也没什么伤痕,只是看着清瘦了,连通身的气质都阴郁了许多。
这些笼子的体积并不小,比人还要高一些,四周用灵力封着,里面的人既看不到外面,又听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可以清晰地知道里面的一切。
“想和他叙旧么?”殷雪灼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季烟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笼子。
她进去时的脚步声唤醒了韶辛,少年本无力地垂着头,闻声抬起眼来,看见季烟之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怒,立刻挣扎起来,“是你!”
就是她!和魔为伍,一直以来都在骗他!
韶辛这些日子被关在这个大笼子里,不知道临霜城到底如何了,他每日都在担忧中度过,一看到季烟平安出现,当即心里一沉,心里已经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手脚发凉,寒意透骨。
季烟看着少年惊恸的眼神,微微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临霜城已经被灭了。”
韶辛瞳孔蓦地一缩。
身子一颤,带动锁链哗啦啦作响,韶辛死死地盯着季烟,剧烈地喘着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质问,“你也是人,为什么非要帮着魔害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季烟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不是帮着魔害人,我只是单纯地选择站在殷雪灼那一边。”
“这有何区别?!”
少年出奇地愤怒,哑着嗓子愤怒地问她:“殷雪灼杀人无数,若不是他,这些魔岂会为祸人间?你是人!你就这样残害自己的同族吗?!”
季烟看着他,却忽然有点儿想笑。
“我是人,可是要我死的,也都是人。”她忽然抬手,认认真真地掰起手指数了数,“太玄门的人,季云清,风流云,殷妙柔,还有那天打了我一掌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除了韶辛,所有人都不曾待见过她。
甚至让她服下了回灵丹,一心一意要她的命。
季烟并非仇视人族,可她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既然他们待她不好,殷雪灼待她好,她就向着殷雪灼,就这么简单罢了。
这里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
抱歉,她真的做不到如此有情怀。
“韶辛,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我讨厌季云清那样的人,但是我不讨厌你。”季烟看着他,“我看你想知道,那我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好了。”
“灵霜城的灵脉之下,的的确确藏着殷雪灼的玄冰鳞,季云清和风流云想要取出玄冰鳞,重塑灵脉,他们需要一个人冒死成为他们的棋子,他们选择了我,让我闯入全是魔气的灵脉,拿出玄冰鳞。”
“我只不过是把玄冰鳞物归原主罢了。”季烟怜悯地看着韶辛,反问道:“是你告诉我的,东西既然是人从灵魇身上偷来的,那就要做好有朝一日换回去的准备,韶辛,我的道理有错吗?”
韶辛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季烟。
他确实无法反驳她。
“你闯入魔气,为什么没事?”韶辛盯着她,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其他内容,将信将疑,“什么叫舍命?你是说,季盟主为了修补灵脉,不惜牺牲人命?季盟主并非这样不择手段之人。”
在他眼里,季云清年少名满天下,清冷独绝,皎皎如月,同辈之中无出其右,乃是当世最清正无双之人,如今更问鼎仙盟盟主之位,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
“你爱信不信吧。”季烟也没打算非要说服他。
少年垂着眉眼,也沉默起来。
他被捆在这里多日,滴水未进,若非修仙之人体格非比寻常,早就支撑不住了,但即便如此,少年的脸色也透着虚弱的苍白。
季烟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又率先打破平静,“如果你愿意为殷雪灼效力——”
话还未说完,少年怒而打断她,“你休想!”
好大的火气,季烟又闭上了嘴,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这是你唯一的路,落在殷雪灼的手上,你不投诚,便只有另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殷雪灼太强了,他素来自傲,在他眼里,甚至无人配与他为敌,即使季烟说过可以利用韶辛牵制他哥哥韶白,殷雪灼也未必放在心上。
他不会,甚至不屑于利用一个小小的凡人,去威胁另一个凡人。
季烟言尽于此,再多的话她说了也没用,便转身要离去,在推开门最后一刻,韶辛忽然叫住了她,语气激烈道:“魔主残暴嗜杀,毫无人性,他可以杀人族,也曾亲手杀过自己的下属,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你以为你跟着他就会有好下场吗?”
季烟脚步微顿。
笼子外的殷雪灼浮空而立,水润的眸子看着指尖的火,跃动的火光映得他眼神幽暗。
听到韶辛的质问,他忽然抬起眼尾,冰凉的眸光落在季烟脸上。
这个小东西,这段时间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但他的杀戮太多……亲近的,仇视的,甚至是他喜欢的,越喜欢,杀得越果断。
殷雪灼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季烟纤细的脖子。
如果她现在犹豫……
季烟背对着韶辛,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铁笼子,听着韶辛最后的质问。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她转过身看向韶辛,眸色清澈,没有犹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们口中残暴的魔头,却比人待我更好,他不许别人骂我废物,知道我怕冷,会记得抱我之前拿被子裹住我,他从前九死一生,只是为了救一个给自己去过名字的女孩子,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魔。”
“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他虽喜怒无常,却对我来说,却比很多人都真性情许多。”
“坏到无可救药又怎样?我跟定他了。”她说着,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来,“再说了,你以为,我现在还怕死吗?”
似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韶辛望着季烟的眼神逐渐变得惊疑不定,季烟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血。
鼻血控制不住地汹涌,季烟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抬手扶住铁栏杆,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视线彻底黑下去的刹那,身体已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季烟!”
殷雪灼掠了过来,宛若一股凌厉的风,稳稳接住了下坠的季烟,看着怀里脸色瞬间灰败的少女,他的眸光沉浮不定,眼神蓦地狠戾起来。
他抱紧季烟,化为一团黑雾,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
季烟的意识沉浮不定。
她昏昏沉沉,又晕又冷,如坠冰窖,却又忍不住抓紧面前的衣裳,努力贴近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汲取到半分温暖。
有的,只是透骨的冷。
季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被平放在了坚硬的床上,身下的木头硌得她难受,抱着她的那只手臂刚要松开,她却迅速地抱住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只有抱着,才有安全感。
殷雪灼皱眉,莫名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季烟。
她流了好多血,还缠着他不肯放手,殷雪灼被她这样抱着手臂,满眼都是冰冷的戾气。
他烦躁地想杀人。
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缠住,还是因为她的血弄到了他的身上,还是因为别的。
殷雪灼极想杀人,眼中翻腾着兴奋的杀意,右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季烟的后颈,手指却迟迟不用力。
他垂目看着她,眼底的火逐渐熄灭,最终冷冷抿唇,手掌往下,反而贴在她的后心,为她传了灵力。
“醒过来。”他冰冷的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唤醒她的神智。
季烟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头晕目眩,甚至严重地泛着恶心,搅得她浑身难受。
一股暖流从后心蔓延开来,好像一缕光刺破黑暗,拨云见雾,将一切难受驱散。
殷雪灼冰冷的声音瞬间刺入她的意识之中。
“醒过来。”
季烟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时,看到是殷雪灼的手臂,视线缓慢上滑,才对上他幽黑的眸子。
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殷雪灼雪白的脸显得格外阴森,他不带感情地看着季烟,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季烟这才发现自己是死死地抱住他的,怀里的手臂温度冰冷,活像是搂了一个大冰块。
季烟慢慢地放开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
血流了太多,现在已经没流了,季烟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多狼狈。
应该是回灵丹发作了罢。
很奇怪,她现在还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浑身酸软,只想继续睡过去。
季烟晕晕的,身子又想往下滑,被殷雪灼粗暴地捞了起来,他的手继续贴在她后心,传递着淡淡的暖意,企图用他的灵力抗击回灵丹的药效,减缓季烟的毒发。
但回灵丹既然如此厉害,又岂是外力轻易可转圜的?殷雪灼传了一会儿灵力,发现没用,又暴躁地要继续加大力度,季烟却抓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我好多了……谢谢你……”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半晌,他恢复阴沉的神情,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么?”
“我讨厌让你死在季云清的手上。”
“你在我身边,姑且算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要的你命,你就算要死,也只能乖乖被我炼成人蛊。”他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捏着她的后颈,“谁也别想先一步取你性命,更何况你我性命相关,我也不会陪你去死。”
他很喜欢这样捏着她,手指的力道不轻,却也不至于让她疼,季烟听着他看似冷酷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你一开始,也是这样和我说好的。”
殷雪灼又不欠她什么,也不算是她的谁,她早有心理准备,神色很平静。
殷雪灼低下头,鼻尖贴近她的发边,轻轻嗅了嗅,略显嫌弃道:“浑身都是血的味道,应该带你去洗一洗。”
季烟:“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讨厌血腥味吗?”
殷雪灼没理她,继续在她身上闻了闻,忽然对她笑了一下,“你临死,都不想求我什么?就这么坦然赴死么?”
季烟无辜地看着他,“我求的话,你会答应吗?”
殷雪灼瞥了她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酌情考虑,看我心情”。
他漫不经心地想,冲着她在魔域地牢里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排斥身边永远带着这个小拖油瓶了。
如果她求他的话,他就不把她做成人蛊了,人蛊不能说话,也没有好闻的体香,他不喜欢。
引出她的魂魄,放在自己的指环里,偶尔还能把她放出来玩儿,似乎也不错。
如果她还能再讨他开心一点,他就干脆救她,不管有多困难。
他在等着季烟求他。
可季烟下一句却是“我想吃火锅”。
殷雪灼:“……”
季烟一本正经,“我这几天过得太苦啦,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这个很好做的,就是缺一点食材,我做梦都想吃火锅,要不你去弄点食材,做好了我们一起吃?”
殷雪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他冷冷笑了一声,原地消失不见。
虽然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东西。
但他很想捏死她。
-
殷雪灼很不开心。
不开心的后果就是,别说吃了,连西北风都不给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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