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魇3(1 / 2)
没人想得到殷雪灼的胆子这么大,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加之韶白之前惹了一身臭名声,早已打草惊蛇,没有耐心滞留城内,这几日都在准备去昆宁派禁地寻找殷妙柔,暂时没有人再注意殷雪灼。
众所周知,昆宁派有两个禁地。
一个是断崖下的峡谷,一个便是炼渊。
炼渊是什么地方,几乎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只是自从殷雪灼当年从炼渊底下冲出之后,便将炼渊毁得一片狼藉,炼渊下的妖兽在结界处徘徊,让昆宁派将禁地的界限又扩宽了许多,严令禁止所有弟子靠近,以免被有些妖兽蛊惑心智,永远陷在里面。
靠近过炼渊的弟子,几乎无人生还。
死是最好的结局,可大多数人,连死都做不到,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妖魔吞噬,魂魄被撕碎,直到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终魂飞魄散。
如此可怕,可偏偏关押过殷雪灼。
清晨上山,走进昆宁派时,季烟提着裙摆艰难地跟在众人身后,走了许久,才发现殷雪灼的身影不见了,她立刻回头寻找他的踪影,发现他站在最靠近炼渊的地方,只要再进一步,就能触碰到那看不见的法阵。
她吓得心口狂跳,提着裙摆,不管不顾地朝他冲了过去,他立刻转过身来,她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被他拉住了手腕。
“你……”她脸颊红红,满目急切地望着他,还没说出话来,他就露出了一丝略显讽刺的笑,“以为我会想不开?”
季烟疯狂点头,像小鸡啄米,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顶,睫毛一落,淡淡道:“我自然不会。”
“我自己下去过,知道里面有多可怕,又何必再把你也拖下去。”
他闭了闭眼睛,神色恢复如常,绕过她,慢慢跟上前面已经走了很远的人群,季烟小跑着追上他,看了一眼炼渊的方向,“你以前为什么不彻底毁了它?”
“为什么要毁?”他穿梭在花树之间,冰凉的发梢沾了一丝隐约芳香,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泛寒,“等以后我亲手废了他们,将他们丢入炼渊,岂不是更加有趣?”
也许是因为靠近过炼渊,那混乱的妖魔之气唤醒了一点他骨子里的嗜血狂意,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分不清是倒影着的花影,还是源自骨子里的偏执疯狂。
清隽容颜染上了一丝妖异,身后的长发在空中飞扬,分明是极为正经的弟子服,却也让他穿出几分邪性出来。
他望着前方韶白和孔瑜的背影,眼神越来越阴鸷。
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害他至此,用冰冷的锁链将他刺穿,割下他的鳞片,再将血淋淋的他丢进炼渊,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无法挣脱。
这里是昆宁派,是他长大的地方。
也是他的噩梦。
心底至深的阴暗,像毒蛇一般从深渊里爬出,嘶嘶吐着红信子,那些隐藏在皮囊下的低贱与不堪,被血淋淋地翻至眼前。
他忽然就笑了,对身边的季烟道:“你知道,为什么挽秋剑很想杀了我么?”
“为什么啊?”季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话题,也有点儿好奇。
“它本与我一脉相生,对我并无敌意,当年我落败被抓,他们就在这里。”他指着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放肆地狂笑着,眼角泛红,“他们拿着挽秋剑,一刀一刀地,割下我的鳞片。”
“……”季烟顺着他的话看向那里,没由来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沉浸在回忆里,笑得无比开心,仿佛是回忆着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可季烟却听出了话里深深地疯狂,“挽秋剑食我血肉,修为大增,自此尝到了共生相残的好处,它当然想杀了我,吸取我的力量,将我彻底吞噬。”
他一次次遭受背叛。
以命相救,却被殷妙柔视为邪祟,被她逼上绝路。
与挽秋剑共生共存,昔日相依为命,如今挽秋剑却想吞噬他。
季烟的心里有些难受,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好了,别说了。”
她望着他,忽然踮起脚尖,从一边的树上摘下一只海棠来,戴到了自己的发间,问他:“殷雪灼,好看吗?”
她笑着,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心里想好了哄他开心的措辞,却还没得及说出口,就被他狠狠地捏着下巴,摁在了一边的树上。
她的背脊紧紧靠着身后的树干,睁大眼睛,望着逆光的男人,他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头顶是摇曳的海棠,海棠砸在他的肩上,落下满身芬芳。
他捏着她的下巴,眼底翻涌着暴躁的情绪,哑声警告道:“你若是背叛我,我便将你丢进炼……”
话未说完,她就伸手抱住他,乖乖地顺着他说:“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我喜欢灼灼,愿意永远和灼灼在一起。”
他表情一顿,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许,冰冷的鼻息和她的交缠着,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底也有些心疼。
这人总是这么没用安全感,她都说了多少遍了,却还是不能让他彻底相信,她喜欢他。
“咳咳。”孔瑜慢慢掉队,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里亲热的两人这才立刻分开。
季烟脸颊绯红,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孔瑜,孔瑜心底冷哼。
他走着走着感觉少了两人,一回头,没想到这两人站在树下卿卿我我,简直吓了他一跳。
搞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心大的不怕暴露,可万一暴露了他该怎么办!
孔瑜连忙提醒他们,还不轻不重地瞪了季烟一眼,又在殷雪灼发脾气之前,赶紧追上前面的韶白——
第二个禁地是断崖,比起炼渊的凶险万分,断崖表面上风平浪静,完全不像一个可怕的深渊。
可殷妙柔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所有人面色凝重,孔瑜抬手,拿出昆宁派的通行令牌,以法咒解除禁制,周围的山石逐渐移位,发出轰隆声,紧接着地上裂开了一条缝,从上往下看,深不见底,难以分辨是否安全。
“这就是入口。”孔瑜转过身,看着面前几人,“下面凶险,未必能平安归来,诸位若要下去,定要做好遇上危险的准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孔瑜话音一落,韶白便不假思索地对韶辛道:“弟弟,你还是别下去了,你如今修为并未完全恢复,你还是留在上面接应我们。”
韶辛表情一僵,面上极不情愿,垂头不语。
孔瑜暗暗思忖,韶氏兄弟到底也是亲兄弟,表面上再不和,到底也还是一伙的,韶白少一个帮手,对他下手更为有利。
当下便也笑道:“师弟,你修为尚浅,下面凶险万分,你还是别下去了,不要让我们担心。”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你太弱了,你下去只会帮倒忙,还不如留在上面。
韶辛脸色变了变,猛地抬头看向孔瑜,眼底微微挣扎,许久,才妥协道:“既然师……”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他,“下不下去,不是他自己的事吗?哪有你们到了禁地门口,就临时把人踹开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季烟找了个大石头墩坐着,支着下巴,圆溜溜的眸子瞪着他们。
“人家爱下去就下去,又不是非要你们保护不可,我轻功好,我也可以保护他啊。”她面对着众人的打量,丝毫不乱,理直气壮,“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韶白你还是他哥哥呢,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嫌弃自己的弟弟?”
韶白神色一冷,“你给我住嘴!”
季烟对韶白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她非常有恃无恐。
她这暴脾气,真是忍不住了。
这一个两个虚伪的,孔瑜就不说了,本来就是两面派,巴不得少一个人碍事呢,可这韶白身为亲哥哥,一到这种关头,就只会“安排”人家,还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恶不恶心?
她一点也不怕激怒韶白,有本事韶白把她也一起丢下啊,可她身为挟持殷雪灼的人质,韶白才不会丢下她。
有恃无恐的季烟尽情作死,却没有看到韶辛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我还是想下去。”
韶辛忽然开口,上前一步道:“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们也不必救我。”
韶白皱起眉,“弟弟……”
“别叫我弟弟。”韶辛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只会拖后腿,何必认我这个无能的弟弟。”
季烟挑眉。
哟呵,兄弟俩吵架了。
韶白被韶辛如此冷言相待,即使再想让他留下来,此刻也没了立场,众人只好默认让韶辛一起下去,反倒是孔瑜的表情有些悻悻的,韶白当先跃下断崖,其他弟子紧随其后,等到韶辛跳下去之后,季烟忽然凑到孔瑜身边,笑道:“怎么?就这么怕有人坏你的好事?”
孔瑜对她假笑,“毕竟你我的目的,都是除了殷妙柔。”
“这倒是。”季烟点头,又说:“只不过我很奇怪一点,这下面这么凶险,人不是越多越好吗?你既然这么有底气地不让韶辛下去帮忙,说明你很有把握自己能平安回来咯?”
孔瑜:“……”
季烟盯着孔瑜变幻的脸色,心底冷哼,果然这人还留着一手,也故意瞒着她什么。
她不是韶辛,也没那么傻,不会因为孔瑜之前千方百计地配合她,就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与虎谋皮,自然都得留一手。
还想跟她玩套路?
季烟笑了笑,也没再逼他,直接提着裙摆,从上面一跃而下——
从上往下跳,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一眼望去,下方一片黑茫茫的,根本看不清路,季烟落地时一个不小心,崴了脚。
“嘶……”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儿跌倒,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耳边传来殷雪灼低沉的嗓音,“站稳,下面都是尖石。”
季烟一个激灵,低头一看,立刻冒了一身冷汗。
天,这些石头也太可怕了吧。
锋利无比,像一把把匕首竖着倒插在地上,一旦坐下去,估计得屁股开花。
季烟吓得腿软,靠在殷雪灼的胸口,他轻笑了一声,“小心点。”
说完,就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所有人已经全数落地,韶白他们看了过来。
韶辛看季烟的脸色有些苍白,便关切道:“你方才是不是崴着脚了?疼吗?”
季烟摇头,“我没事。”
其实是有事,她每走一步,脚腕就钻心地疼,心底懊恼得很。
果然人不能嘚瑟,一嘚瑟就倒霉啊。
断崖之下毫不透光,放眼望去一片黑暗,黑雾缭绕,明明下来是烈日高照,可一下来,才发现阳光都照不到下面。
这里阴森寒冷,怪石嶙峋,还隐约有风声,像是鬼哭。
众人往前走,孔瑜拿出袖中的灵珠,根据灵珠的光亮往前走,季烟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心注意着脚下的石头,韶辛看她紧紧咬着唇瓣,额头上的冷汗暴露了她的难受,便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我先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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