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番外 传说(下)(1 / 1)
屋里湿漉漉的稻草底下掩着花棉袄。大胡子往前一拨稻草,胡兰青黑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旁边还躺着一具男性腐尸,正是水生。
村里担心水生再出来作祟,凑钱请来大师作法。黎纲不以为然,竹林里分明有三组鞋印,进竹林的还有王媒婆。竹林另一边也没有走出去的鞋印,说明王媒婆没能脱险。水生杀了人,为何偏把王媒婆的尸体藏起来?
王媒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她孤家寡人,村里找了几天,没结果只好作罢。
黎纲回家时,妻子湘君让他过去试新鞋。黎纲穿上自己的鞋在屋里走了几圈,说:“真合脚!”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愣住了。
水生的尸体是赤脚,又怎么走出草鞋鞋印呢?在竹林时,黎纲就觉得那三组脚印不对劲,那明显是一个大活人挑着两具女尸在竹林里跳着走形成的,所以中间男人的鞋印非常深,而两边女人的鞋印浅。有人杀了胡兰和王媒婆,趁着天黑把尸体藏在竹林,又挖出水生的尸体,做成水生鬼魂杀人的样子。杀人的是胡老汉!
大胡子撞破胡老汉家门时,胡老汉在家里喝酒半疯半痴。大胡子在灶前的灰堆里找到一双草鞋,旁边还有一条带血的扁担,他们把鞋和竹林里还没有被破坏的鞋印一对比,果然是胡老汉的鞋印。
胡老汉早年丧妻,与女儿相依为命,到他家说媒的人都被他赶跑了,胡兰一直敢怒不敢言。冬至那天,王媒婆来他家说媒,他要把王媒婆扫地出门,谁知女儿这次死活不依,与他哭闹,他一气之下失手掐死了女儿,随后用扁担敲死了逃跑的王媒婆,趁着天黑把尸体弄去竹林,把两具尸体绑在扁担两头,做出三个人跳进竹林的鞋印。之后又挖出水生的尸体,装作水生阴魂作祟的样子。
“放屁!竹林里根本没有王媒婆的尸体!你自己也看见了!”大胡子呵斥。“杀人我都认了,骗你还图什么?”胡老汉道。
“他说得有道理。”黎纲想想说,“你和李家有仇怨?为什么说女儿嫁到他家?”
“王媒婆就是为李家来说亲的嘛。”胡老汉回答。“李家独子才3岁。”黎纲道。
“等等,”大胡子突然说,“老黎,老李大儿子要是活着,今年也该娶媳妇了。”
黎纲忽地想到本地乡俗,这家便会家宅不宁,会死人的,而胡兰正是冬至出生的。
王媒婆家是两间用竹篾片编在一起,上面糊上泥架起来的串架房。两间房,外面放着桌椅,里屋放着堆满衣服的床和一个立柜,立柜里面有一个挂着锁的箱子。
黎纲抱出箱子放在床上,准备找工具撬开。一只大老鼠忽然从床底下钻出来,踩着黎纲的脚背跑过去,一股腐臭传出。黎纲蹲下身,撩开床单,一具白骨赫然出现,白骨上竟穿着王媒婆的大花袄!可看白骨的样子,死了至少20年。难道这20多年以来都是一个鬼在伏龙乡做媒?所以才找不到尸体?
黎纲逐渐冷静下来。王媒婆的后脑勺有一个弹孔,子弹为土枪发射,有人在王媒婆背后开枪杀了她?
黎纲撬开箱子上的挂锁,里面是两本册子,分别记着王媒婆这些年说过亲的男女姓名和生辰八字。
果然,黎纲在册子中发现了李家死去大儿子的名字。他接着往下翻,发现经王媒婆撮合的竟有六对之多!
西江堤畔高处有一瓶隐巷。清代道光年间,这里有一户姓周的富人。这家人三代单传,到这一代仍只生了一位少爷,取名周芸昌。
这天,少爷的奶妈在院中晾晒少爷的贴身衣物,忽然一只黄鼠狼从地边排水的管子里跑出来,奶妈吓了一跳,随手拿洗过少爷衣服的脏水泼向黄鼠狼,那畜生顿时被泼了个落汤鸡,竟然龇出尖牙,对着奶妈跳脚大骂:“你个无知妇孺!竟敢拿洗裤衩的脏水泼吾金毛黄三爷!吾要你等家中从此不得安宁!”
喊完,那黄鼠狼就缩回管道内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奶妈吓得半天才回过神去叫来家里人,管家知道缘由后半信半疑,但还是喊来几个长工,把家中的排水管子搬开,却不见那黄鼠狼的踪影。
谁知第三天早上,黄鼠狼的话就应验了。奶妈给少爷端来一份肉粥和几个包子过早,少爷夹起包子咬开一口,没想到包子馅儿中探出了一截小指粗细的蚯蚓,周芸昌顿时骇得跳起来大吐,奶妈也尖叫着抱起少爷就跑出房门。
这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怪异的惊吓事件,周芸昌为此变得性格怪僻,不愿见人。
直到周芸昌十一二岁时,他那位在外奔波经营生意多年的父亲周儒柏终于回家了,不仅带回几十车多年积攒的财物,还带回一对与周芸昌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来。
这男孩女孩是一对孪生兄妹,哥哥名叫刘青生,妹妹名叫刘雪素。据周儒柏描述,他俩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子女。年前,他俩随家人出游黄河,夜宿河湾时遇到江洋大盗,父母和家仆都被杀害了,这对孩子因为相貌生得秀美周正,那伙大盗便打算将他俩卖到外省妓馆去做皮肉行当。于是在劫了他们家船后,继续南下。恰好周儒柏曾在码头与他们家的人打过照面,后来再在风陵渡口遇上,刘青生识得字,便咬破手指写了求救的字样偷偷传递给周儒柏。那周儒柏也是古道热肠,看信后去与盗匪几番斡旋试探,终于花了足足六百两雪花银买下刘家兄妹,之后还助他俩到当地衙门报官,官府受理后果断派出捕头皂隶前往抓拿,成功将那一伙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缉拿归案,所获的赃物也尽数归还了刘家兄妹。
这事一时在当地传为佳话。但刘家兄妹到这步田地,已经落得家破人亡,只剩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周儒柏经过慎重思虑,将两个孩子收为义子义女,在料理自家生意的同时,也帮助他俩清算好余下的家资巨细,然后一起南下回到瓶隐巷的周家来。
周儒柏带刘青生和刘雪素正式拜见过正室温氏。温氏定睛看那刘雪素时,发现她着实人如其名,虽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年来又经历许多磨难坎坷,却依然是一副俏丽模样,穿一身素白衣裳,显得眉目楚楚、身姿亭亭,兼之说话举止有度,待人接物更显稳重大方。温氏不由得想,将这刘雪素抚养调教成人后,与自己的亲儿周芸昌配成夫妻,也算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这才转忧为喜,将二人搀起身,又嘱咐管家给收拾安排专门的房间。按照周儒柏的想法,看那刘青生与周芸昌同年,为人聪慧沉稳,青生月份上小些,周芸昌作为义兄,有个同龄伙伴正是恰当不过。便让两个少年同住一院,既可诗书相伴,将来还可一同考取功名,于是就将刘青生安排在小院内的西厢房,而周芸昌住的是东厢房,两厢对门,既不相扰又接近。而刘雪素,就跟温氏一同住在内花园的女眷楼中,平日也叫她跟着温氏学习女红技艺,或者帮着持家理道。
诸事安排妥帖,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奇的是,这段时间里,那黄鼠狼却再没制造什么骚乱,整座宅中三进院落加侧院,都是一派风平浪静,但温氏和奶妈还有家中管家下人都捏着一把汗,每日仍小心在意着。
再说回周芸昌,起初他对那位忽然进门,并且安排到身边一起生活的义兄弟刘青生并不感冒。大家住进一个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刘青生每回都主动热情地向他寒暄,他都不做什么回应,整日除了对父母的晨昏定省外,照旧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那刘青生也不急不躁,只是每日晨昏都会到东厢邀周芸昌一道出门,去前庭向父母亲请安问候,回来时常在院中摆下茶桌,头几回是请周芸昌来帮自己检查功课,或背书或抽查解读。周芸昌推托不开,勉强帮着几回,刘青生这一年多颠沛流离,有许多功课已经落下,周芸昌只得耐着性子给他一一解说,刘青生也十分聪慧好学,两人到底是年纪相近的学生,几番切磋之下,相处便生出不少趣味,逐渐周芸昌也不再抵触刘青生。周家又新请来上门的私塾先生,两人不知哪一天起就开始同出同进,吃饭睡觉都在一个书屋内。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刘青生见周芸昌时常对一些风吹草动犹如惊弓之鸟般敏感,就私下问起家中闹黄鼠狼怪魅的事,周芸昌如实告知,并担忧地说:“不知那妖怪何时还会出现。”
刘青生想了想说:“我在北方的时候,时常听大人提起黄鼠狼作祟的故事,下次若它再敢来,兴许愚弟可代为解决。”
这一日晚间,周儒柏与温氏在正房中宿歇,两人熄灯上床,盖上被子正说些家中琐碎事的闲话。周儒柏刚说到撤去供奉黄鼠狼的神桌,那畜生竟也没有报复云云,就听得屋子的房梁上有个尖细的声音笑道:“竟敢在背后说吾金毛黄三爷的坏话,看我锯断你家房梁!”
随即就听到钢锯在木头上切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木屑扑簌簌掉落下来。
周儒柏不由得慌了神,连忙起身去床头吹火折子想点灯,然而那火光刚刚亮起,斜刺里就吹来一股寒气把那火苗“噗”地吹灭了。如此三番两次,周儒柏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头顶“咯吱咯吱”的拉锯声更急,他害怕房梁真的被锯断坍塌下来,只得胡乱披一件衣服拉起温氏就跑出房门,但他出到走廊的时候,温氏却执拗地不肯出去,他回头去看,身后的温氏却发出“桀桀桀”的尖細笑声,这时他才感觉到手中牵的手毛绒绒的,随后房间黑暗中传出温氏急切的呼喊:“老爷!那妖怪就在您身后!”
“啊——”周儒柏惊得松开手倒退好几步,站立不稳,顺着门前三级台阶滚了下去。屋里的温氏看到周儒柏摔跤,也尖叫着跑出来:“老爷!老爷!”
两口子在院中搀扶着惊恐望回房中,就听得一阵脚爪在瓦片上跳跃的声音,那尖细的声音大笑道:“看你们还敢背后道吾黄三爷不!吾把你宅踏翻!断你香火!”那声音说着就纵跃往周芸昌所住的方向而去。
再说回周芸昌,这一晚他与刘青生两人在东厢书房的木榻上靠着背书,父母前院的骚动传来,他刚要站起,刘青生比他更早警觉,连忙按住他说:“愚弟先代兄长去探视。”说完,便出门去了,院子里黑乎乎的,周芸昌害怕不敢跟去,就见刘青生灯也不拿,挽起衣袖飞快迈出门槛,身影倏忽一下就不见了。随后,就听到屋檐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间隙中夹杂有几声像是兽类发出的撕咬,周芸昌吓得在榻上瑟瑟发抖,大约过去一盏茶的工夫,四周住的管家、丫环、家丁等也都闻声起床,各屋亮起灯火,大家纷纷循声而来。
那边不放心儿子的周儒柏夫妇也打着灯笼赶来,但屋顶上只闻厮打声却看不清影踪。周儒柏进屋拉起周芸昌询问经过,周芸昌也說不明白,只知道刘青生出去就不见回来。等这一家三口再转身出去看时,突然瓦顶上“扑通”滚下一个东西,众人拿灯一照,居然是血糊糊的黄鼠狼,舌头耷拉着,喉咙处已被咬断。
众人惊疑不定,再去呼喊寻找刘青生,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行迹。
如此喧闹半宿,温氏才想起还住在闺阁楼上的刘雪素,连忙带着丫环去查看。那刘雪素已经起身,衣衫整齐地坐在房中,看见温氏也十分镇定,听说刘青生不见踪影,好像也并不奇怪,只是叹息几声垂下眼眸,温氏觉得异样,对她一再追问,刘雪素才说,实际刘家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当日阖家在船上几乎都被屠戮。有一只从祖父辈传下的白眉黑老狗在混乱中咬着她的衣角,让她躲在船舱黑暗中,还口出人言自称要回报刘家历代养育礼待,虽能力有限,但会尽力护她这个刘家独生孙女的周全。后来,贼盗清理船舱财物,黑狗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他出去后与那伙人如何斡旋的,让那些贼人没有再起杀心,而是带着他们顺水而下,黑狗自称刘青生,从此与刘雪素以兄妹相称。到了风陵渡口时,他慧眼识得周儒柏是个可以仰仗的好人,于是再咬指写得血书与周儒柏联络,终于帮刘雪素脱离仇人牢笼。他来到周家时,已看出周家受黄妖蛊惑,便又暗中安排,私底下还跟刘雪素说,他即便拼尽性命也必保护周家少爷,好报答周家的仗义之恩。如今若黄妖已死,那青生不知去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刘雪素一席话听得周家三口目瞪口呆。天亮后,家丁继续在家宅附近寻找,果然在一个窄巷的角落中发现一只浑身带伤的大黑狗尸体。合计之下,周家将那黑狗郑重厚葬入周家祖坟一侧,坟头立起由周儒柏亲手所书的“爱子刘青生之墓”几个字。从此,义薄云天的青生义犬传奇故事在方圆百里的民间流传。而那黄鼠狼妖被除后,周芸昌的心病也不药而愈,周家人格外善待刘雪素,待她年满二八时,便由周氏夫妇作主,与周芸昌二人正式合卺连理,从此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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