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完结(2 / 2)
容昭知道徐运良的死跟他没有关系,苏嘉泽不知道。
不管苏嘉泽是怎么想他的,是怕杀人坐牢也好,是为了拿到他手上的证据也好,都无所谓,容昭的目的就是接近他,拿到证据。
苏嘉泽听见容昭的话,十分开心:“你在哪,我去接你。”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容昭愿意跟他走,八成是为了他手上的证据。
无所谓,只要把容昭带到国外,他再也不会放他回来。
苏嘉泽藏着罪证,像握着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脑袋上,可他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一把刀,也是一块饵,一块把容昭钓出来带走的饵。
容昭报好地址挂了电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定位追踪器,他甚至还问林洪泽讨了一件防弹衣穿在了毛衣里面,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很快,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了玫瑰园门口,容昭打开车门上了车。
苏嘉泽看见容昭,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微微笑了一下:“你以前最爱美,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就没见你穿过羽绒服。”
容昭嗯了声,没有接苏嘉泽的话茬。
等车子开离玫瑰园,容昭才说道:“我跟你走,是不想自己被警察抓去坐牢,没有答应也没有承诺过你任何事,这一点请你明白。”
苏嘉泽一边开车一边沉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
他要是想强迫他,早在六年前就把他带走了,他要的是他变成和他一样的人,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你就这样走了,不怕周烨那个疯子追过来?”
容昭看着车窗外面:“我选择跟你走,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杀了人,我不想让他对我失望,比起离开他,我更怕他不再喜欢我。”
苏嘉泽沉了下脸:“你果然还是很喜欢他。”
容昭没有否认,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等红灯的时候,苏嘉泽转头看着容昭,眼里带着极深的贪恋:“我会让你忘了他的。”
车子一直往前开,很快开出了东榆市区。容昭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苏嘉泽一边加速一边说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警察跟着,一会甩掉他们。”
容昭看了看苏嘉泽:“你都不回酒店收拾东西的吗?”
苏嘉泽摇了下头:“那些都是无用的东西,不要也罢。”他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过不在这儿。
容昭没有多问。
车子很快开出了东榆市,中午时分,苏嘉泽把车子停在高速公路服务区,下车买了几瓶矿泉水,给容昭带了杯奶茶:“你想吃草莓蛋糕还是盒饭,我都备上了。”
容昭:“蛋糕。”
苏嘉泽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容昭吃东西,自己却不吃,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容昭,好像看不够一样。
容昭也不管苏嘉泽,该吃吃该喝喝,保存好体力,好慢慢跟苏嘉泽周旋。
苏嘉泽喝了点水,发动车子。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已经超过了限速,容昭不想还没拿到苏嘉泽手上的证据干掉他,跟周烨结婚,就先出车祸死了:“开慢点。”
苏嘉泽往后视镜里看了看:“等我甩掉后面的警察。”说完又是一踩油门。
只要容昭在他身边,苏嘉泽就是个不怕死的,就算死了又怎么样,能跟容昭死在一起,是他的三生荣幸。
容昭不愿意跟苏嘉泽一起疯,他不能让自己横死在这儿,只得说道:“到前面停一下,我来开车。”
“我以前是个警察,最了解他们跟踪人的那套,我知道怎么甩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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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烨在审嫌疑人,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足足审了两三个钟头。
一出审讯室,范瑶把周烨的手机递了过来:“刚才有好几个电话进来。”
周烨看了一眼,是他派出去监视苏嘉泽的周家的人打来的,说容昭上了苏嘉泽的车,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周烨打了个电话给容昭,显示关机。
自从上次狗舍事件,容昭从没让自己的手机关过机,即使是半夜睡觉,或者饭后出门散步,容昭也都把手机开着,生怕周烨找不到自己会着急。
周烨拧了下眉,稍一思索,转身去了刑侦二队的办公室。
林洪泽正坐在三台电脑前,一台显示着容昭身上那枚追踪器,红色的标记点不停地在交通地图上闪烁,前进速度极快。
另外两台电脑是高速公路监控屏幕,副队指了指屏幕,有点着急地说道:“苏嘉泽从高速上开出去了,看前进方向,对我们的追踪很不利。”
林洪泽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开车的不是苏嘉泽,是容昭。”
能把警方的人在严密的监控下甩掉的,只能是会“隐身术”的容昭,苏嘉泽没有那个本事。
王警花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在前方拦截下来?”
副队:“幸好容昭身上带着追踪器。”他们只要苏嘉泽到落脚点,接到容昭的信号,把人和证据一举拿下便好了。
周烨一脚踹开二队办公室的门,沉着脸走到林洪泽面前,把他从椅子上抓起来,大声质问道:“谁的计划?”
林洪泽整理了一下被周烨弄乱的衣服:“容昭要求的。”
周烨转身看了看电脑屏幕,脸色越来越差,周围一圈人完全不敢吭声。
“我正要亲自过去,你去不去?”林洪泽试着安慰了周烨一下,“以前比这更危险的任务容昭都执行过,你要相信他。”
周烨转头看了看林洪泽,眼里的怒气还未消散,他攥了攥拳头,“砰”的一声,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苏嘉泽是个疯子。”
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静。
林洪泽走上前:“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吗?”
林洪泽走到电脑屏幕前,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移动的定位追踪器:“他说,他想好好和你结婚,他想过安稳平静的好日子。”
周烨心里顿时一疼,这种肃清障碍危险的事情本来应该由他来做,本来应该由他来保护和守护着他。
容昭已经受了太多了的苦了。
这些天,跟着苏嘉泽的人不光有警方的,还有周烨从周家派去的人,他本想着,等忙上手上的案子就腾出功夫好好收拾一下苏嘉泽。
他还是比容昭晚了一步。
周烨上了车,手上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着不断闪烁的追踪器,手边散落着几张本市和临市的地图。
林洪泽亲自开车,后面跟着三辆警车,一同开出了市局大门。
“我们怀疑,苏嘉泽要带容昭从水路偷渡到德国,”林洪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东榆市和林杨市交界的地方有个小渔村,很多人喜欢选择从那儿偷渡,那儿蛇头也多,已经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产业链了。”
周烨看着屏幕上的追踪器往渔村的方向去了,他拿出手机,联系了渔村当地的公安局和附近的水警。
苏嘉泽突然停了车,转头看着容昭:“怕那些警察在你身上装追踪器,我帮你检查一下拿掉,省得他们打扰到我们。”
“我自己来。”容昭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从羽绒服口袋夹层里搜出来一个纽扣大小的追踪器,抬手扔到了窗外。
他跟苏嘉泽见面之前就跟林洪泽交流过,猜想苏嘉泽会带他来渔村偷渡,即使丢掉追踪器,林洪泽也一样能找过来。
这儿离渔村有一段距离,车子又开了一个小时才到。
苏嘉泽把车停在渔村里面,帮容昭拉开车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走。”
已经下午五点钟了,冬天天黑得早,天色看着就要暗下去了。
天是阴的,云也多,却不显沉闷,一阵晚风吹了过来,将旁边不知谁家的窗户刮得古达古达响。
这叫抽屉风,气流不稳定造成的,是下雪前的征兆。
容昭拉上羽绒服拉链,双手放在口袋里,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要是今天下雪了就不好了,他上次还和周烨说,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看雪、打雪仗、堆雪人。
江南很少下雪,要是真的好不容易下了雪,他又没和周烨在一起,想想就有点遗憾。
容昭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前的渔村不算太大,房屋大多陈旧,沿海而建。房前屋后晾着渔网等捕鱼工具。
远处岸边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小一些的木质的,有一些科技材料的,还有一两只豪华型的。
苏嘉泽带着容昭往渔村里面走,一边说道:“等到了德国,一块去钓鱼吧。”
容昭没说话,苏嘉泽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晚饭就在这儿吃,我已经提前叫人准备好了,吃好了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十点左右上船。”
到了一户渔民家门前,苏嘉泽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妇女过来开了门,看见苏嘉泽和容昭,在门前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放他们进来。
谨慎鬼祟的样子一看就是干偷渡生意的。
苏嘉泽把容昭带进了与主屋相连的偏房,让他坐下来休息,又问刚才那名妇女要了个碳炉子过来,放在房间中间给容昭暖手。
苏嘉泽坐在容昭身侧,一边烤火,看着容昭说道:“记得有一年冬天,你给过我一双手套,烟灰色的,带着一圈黑色的勾线边,你还记得吗?”
容昭摇了下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不记得了。”
苏嘉泽也不尴尬,笑了一下说道:“等回头我拿给你看,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容昭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不大,大约十五六平,墙边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床边是两个简易衣柜,平时是给偷渡客们落脚的。
苏嘉泽的行李不在这儿,藏得倒是很好。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之前放他们进来的妇女推开门往里面看了看,“吃饭了。”
苏嘉泽带着容昭出去,来到主屋。
饭桌摆在主屋中间,一个暗红色圆形的桌子上摆了十来道菜,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大多是年轻的男人。
妇女张罗着苏嘉泽和容昭坐下,一边朝里面的厨房喊了声:“丫头,再拿两副碗筷过来。”
厨房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她留着短发,身上穿着手工做的那种花棉袄,脸颊被冬天的海风吹得通红,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看着很乖。
一个客人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小女孩递了包纸巾给他,又噔噔噔地跑到里面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包感冒药,塞给客人就走了,也不要钱。
容昭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多是海鲜,夹杂着一点蔬菜和牛羊肉,都是用大盘子装的。
吃好饭,众人各自散去,苏嘉泽带着容昭回到原来的房间,两人坐在碳炉前烤火。
容昭终于等到苏嘉泽起身对他说:“我去把行李拿过来,你在这等着我,别乱走,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该出发了。”
苏嘉泽这趟门出了很久,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他回来看见容昭,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极其贵重的宝贝一般。
苏嘉泽防着容昭,又想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容昭没走,不管是因为他不想走,还是因为他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很开心。
苏嘉泽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黑色的旅行包。
他推开门进来,一阵冷风跟着刮了进来,风中夹着几点雪粒子。
容昭抬眸看了苏嘉泽一眼,看见他把旅行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容昭留意到,苏嘉泽的肩膀后面落了小半支芦苇羽毛。猜测,他用来放东西的据点需要经过一片芦苇地。
“冷吗,”苏嘉泽坐在炉火边烤了烤手,没坐两分钟又站了起来,“我去要点热水,你拿着暖暖手,喝着也舒服点。”
容昭嗯了声,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来话就不多,跟苏嘉泽更是没什么话。
不多一会,苏嘉泽捧着一个玻璃杯回来了,杯子里的水正冒着热气:“雪下起来了。”
容昭接过水杯,在手上暖着。
苏嘉泽:“我出去一下,三十分钟后出发,你在屋里呆着,哪儿都别去。”
苏嘉泽打开门出去之后,容昭起身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透过门缝看见苏嘉泽走出了院子。
他转过身走到桌边,拉开旅行包拉链,里面放着几件换洗的内衣裤,还有几包一次性的,可能是给他准备的,另外还有几包水果糖,八成也是给他准备的。
旅行袋的最下面放着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十厘米的小铁匣子,上了锁。
苏嘉泽要是藏了东西,只能是放在这只铁匣子里面了。
容昭一心找东西,没有注意到背后,一双阴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苏嘉泽根本没打算出去,他早折回来了,他一直在看着容昭。
容昭拎起铁匣子准备走,转身看见苏嘉泽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嘉泽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向容昭,眼里闪过一丝怨毒:“我本来不想对你动手,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
周烨等人把车停在渔村外面,下车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白色,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
容昭身上的追踪器被拿掉了,他们只能躲在暗处,一家一家地找。
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是干偷渡生意的,他们之间是会相互包庇了,一发现不对就会报信。
周烨和一个警员假装成想要偷渡出国的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手上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你们找谁?”
周烨手上提着一个包,语气着急道:“老伯,今天晚上有出去的船吗?”
老人打量了一下周烨,他在这儿生活久了,见惯了这种大半夜偷跑过来的人,他们大多都是犯了罪的,想连夜逃跑,要么就是想到国外务工的。
老人目光警惕地问道:“你们没提前联系吗?”
周烨:“之前联系过一个叫王六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就被困在这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来的路上周烨就从这儿的派出所拿到了部分蛇头的资料,这个叫王六的两天前被公安抓走了,正好被拿过来利用。
老人听见熟悉的人的名字,眼里的警惕褪去了大半,没说王六被抓走的事,只说道:“王六家里有事,走不了了,你们回去吧。”
周烨转头到处看了看,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语气焦急道:“能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别的人吗,最好今天晚上就能走,我出三倍的价钱。”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千块钱,偷偷塞到老人手上。
老人把钱揣进口袋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帮你们问问吧。”
老人关上大门,把周烨他们关在了门外面,自己在院子里讲电话,过了一会打开门说道:“你们运气好,一会刚好有两艘船要走,去德国的,不过只剩下一个位子了,只能走一个人。”
小警员很机灵,当即对周烨说道:“老板,您先走吧,我乘明天的船,一到了地方就去找您。”
老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就开船,赶紧过去吧,还有二十分钟,跑快点过去还能赶得上。”
说着朝海边指了指:“那边的灯看见了,快去吧。”
周烨把手上的旅行袋扔给小警员,转过身,快速往灯光的地方跑了过去。他只用了五分钟就跑到了地方,船却提前开了。
宽阔的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连一只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周烨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拿出手机打了水警的电话,负责人称,已经将偷渡的船只拦截住了,正在执行抓捕。
周烨站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海面的灯塔亮着光,将水面照了个波光粼粼。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瞬间便被无边的大海吞噬掉了。
有水警在,周烨不担心船会出海,他怕苏嘉泽狗急跳墙,拉着容昭同归于尽。
如果他是苏嘉泽,走投无路之下,他一定会拖着容昭,活不能活,活不能一块活,他会拉着容昭一块死。
在飘着雪的夜晚,跟最爱的人死在同一片大海里,苏嘉泽怎么会不喜欢。
周烨站在岸边,思绪渐渐被一片灰色吞没,他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双手攥成拳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远处的大海。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水警打来电话,说两艘船上的人全部被控制住了,没有人员失踪和伤亡,只是,也没发现苏嘉泽和容昭在船上。
挂了电话,周烨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渔村,林洪泽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带人把整个渔村包围了:“在渔村入口的地方发现了苏嘉泽的车子,他人应该还在村子里。”
陆上有警察封村,海面有水警围捕,苏嘉泽跑不出去了。
周烨最担心的是容昭,只要容昭还跟苏嘉泽在一起,他就不可能放下心来。
从早上上班跟容昭分别到现在,不过十四个小时,他却感觉像是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周烨握了下腰上的枪,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转身往渔村里面走去。
一个妇女打开院子大门,探着头往外面看了看,看见渔村边上正在拉警戒线的警察,她对这种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儿偷渡客多,警察会过来一点也不奇怪。
她家从来不打渔,靠那些偷渡客过来吃饭住房赚钱生活,这里好多人家都这样,也因此,她们不喜欢警察过来,更加不会主动配合,觉得他们在打扰他们的生活,断了他们的财路。
妇女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短发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被风吹得通红,也透过门缝往外面看,被妇女拉了回去,低声说道:“别看了,回去睡觉。”
小女孩仰着头:“妈妈,我想出去玩。”
妇女一把将门关上,训斥道:“外头那么乱,玩什么玩,进屋!”
小女孩被关进了房子里,她往堂屋里面看了看,看见妈妈在收拾屋子和厨房,爸爸也不在家,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从窗户爬了出去。
小女孩绕过房子,往警戒线外面跑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了看,被这个大人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慌忙往前跑去。
周烨一把将小女孩拎了过来,拿出手机,将容昭的照片放在她眼前:“见过这个人吗?”
小女孩仰头看着周烨,一双大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打量和犹豫什么。
周烨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一定见过容昭。
“我是警察,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人的,你在哪里见过这个叔叔?”
小女孩确认周烨不是坏人,从口袋里掏出来小半根芦苇羽毛递了过去:“是那个叔叔留下来的,别告诉我妈是我给你们的,不然她非得揍我。”说完转身跑了。
一个小时前,苏嘉泽发现容昭翻他的旅行包,知道容昭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上船,于是叫人把他绑了起来。
容昭如今这样,让苏嘉泽不得不怀疑,警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水路也不会安全。
容昭在被绑走之前把从苏嘉泽身上拿下来的半根芦苇羽毛扔在了地上,视线与正在院子里玩雪的小女孩碰撞了一下。
他赌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
周烨看着小女孩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坏人,一个人坏,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坏的。有肮脏卑鄙的心灵,自然就有纯洁善良的。
周烨回到林洪泽等人身边,让他们留意海边河边有芦苇的地方。
与大海相接的地方有条小河,小河边是最适合芦苇生长的,周烨带人赶了过去。
河边芦苇丛生,沿着河,一直延伸了两三百米。
一个警员递了一双黑色的长筒胶鞋过来,周烨没接,胶鞋防水防冻,但太笨拙,碍事。
周烨跳下河堤,趟进十二月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拿着电棍,在芦苇丛中搜索着。
芦苇丛又厚又密,比人还高,周烨的脸被刮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也浑然不觉。
终于,周烨在一丛芦苇后面发现了一个洞口,刚好可以通行一个人。
他蹲下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地面,两双脚印,其中一双是容昭的,他认得那双鞋底的花纹,跟他脚上的一模一样,是情侣鞋。
地道很长,周烨加快脚步,跑了十几分钟才到出口处,这里已经是渔村外面了。
苏嘉泽已经带着容昭逃出了渔村。
“有发现,”一个警员一边拿着手电筒照着地面,一边大声喊道,“是血迹。”
地面铺了层白色的雪,上面一大片鲜血显得分外惹眼,前面断断续续洒着几滴血。
周烨蹲下来看了看:“他们应该没走远。”
王警花一直跟在周烨身后,有点担心地说道:“流了这么多血,容哥会不会有事?”
周烨一边往前走,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地面:“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苏嘉泽的呢?”
王警花听得出来,周烨不是在怪她乱说话,他是真的相信容昭。
担心却依然相信着。
王警花忙说道:“对对对,容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血迹消失了,地上的脚印也已经被积雪覆盖,众人两人一组分开行动,继续搜寻。
周烨一直往前,他的手和脚在冷水里浸过,又踏了雪,已经快要被冻僵了,脸上被芦苇枝叶刮出来的伤口被风一吹,像撒了把盐在上面,本应该很疼,他却不觉。
周烨站在一片雪地中间,天和地都是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人的头上和衣服上,周围渐渐没了声音,天地一片寂静,只剩下苍茫而寂寞的白色。
又过了半个小时,周烨早已经跟搜寻队走散了,就连手机都没了信号,低温下自动关机了。
周烨把手机放在衣服里面捂了捂,羽绒服里面还不够,要放在毛衣里面。
他身上的黑色毛线马甲还是今天早上容昭拿给他让他穿上的。
周烨尝试着开了下手机,依然没法打开。
他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他没想联系谁,他只是太想容昭了,想看看他的照片。
又弯下腰将手机捡了起来,里面有很多容昭的照片,他哪舍得扔。
周烨捡起手机抬头,看见茫茫大雪中,一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喊了他的名字:“周烨。”
容昭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已经不见了,白色的毛衣上沾着一大片血迹,他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步子迈得很是吃力。
周烨一边朝容昭跑了过去,一边嘶哑出声:“站那别动。”
两人中间只剩下两三米远的时候,容昭笑了笑:“别担心,我没受伤。”他身上的血是苏嘉泽的。
周烨紧紧抱着容昭,只有把他抱在怀里,他才能安心,才能相信,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容昭捶了捶周烨的后背:“抱太紧了,喘不过气了。”
周烨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掉,给容昭穿上,捧着他的脸,颤声道:“对不起。”
他曾经说过,再不让他受一点苦。
容昭笑了一下,抬手将周烨头发上的雪花抚掉:“是我自己非要跑出来,让你担心了。”
周烨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用雪搓了搓容昭的手,把他手上的血迹擦掉。
“苏嘉泽叫人绑了我,”容昭一边跟着周烨往前走一边说道,“从芦苇洞口出来之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用藏在身上的弹簧刀割断了绳子,伤了他的腿,抢走了他的随身带着的证据。”
容昭虽然人很累,也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却清亮,眼里闪着灼灼光华,微微抬着下巴,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周烨转头看着容昭,想起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六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容昭。
看着眼前的人,周烨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幅画卷。
白衣少年翻身上马,风雪沾染了他的衣衫,泥水溅湿了他的鞋子,他也浑然不在意。驰骋过山河平原,少年停马下来,一双狭长的眼睛弯了弯,对人勾唇一笑:“可有酒,最烈的那种。”
雪不似刚才那么大了,风却大了起来,容昭往周烨怀里缩了缩,继续说道:“可惜,苏嘉泽身上带了枪,我没法,只能跟他走。”
“就算有枪又怎么样,他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我趁他不备,把他的枪抢走了,”容昭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枪,“就是这把,回头让物证的人验验,是不是在过去的案发现场中出现过。”
周烨:“尽快跟林洪泽汇合,让他派人把苏嘉泽带走。”
容昭点了下头,一边走一边抬眸看了看周烨:“我本来以为没法跟你一块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
“好在赶上了,”容昭看着路边树梢上坠下来的晶莹的冰棱,蹲下来捧了一捧雪,团成了一个雪球,微微笑了一下,“还有十一天就是婚礼了。”
雪慢慢停了,整个世界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却不再寂寞。
最后一片雪花落在容昭的睫毛上,很快化成了一滴水珠,周烨低下头将那滴水珠吻掉,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枚戒指,半跪在雪地上,握住容昭的左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嫁给我。”
看容昭不说话,周烨有点着急地解释道:“怪我,该早点向你求婚,戒指昨天才取回来,你…别生气。”
这儿没有鲜花也没有烛光晚餐,只有越刮越大的风,周烨急得抓了下头,像个土匪一样说道:“你都上了我的床了,不嫁也得嫁。”
声音又软了下来:“那…要不然,求你,我求你娶了我,行不行?”
又咬了下牙低声道:“下次,下次让你在上面,我保证说话算数。”
周烨抓起容昭的手,把戒指戴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
容昭把周烨从雪地上扶起来,耳尖微微泛着红:“急什么,又没说不嫁你。”
周烨从雪地上起来,抬了下眸,突然用力把容昭推开。
“砰”的一声,枪声打碎了雪地的宁静,远处,苏嘉泽手上举着一把枪。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不想一个死去,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地狱。
他必须把容昭带走,活的带不走,他就把死的带走。能跟容昭死在一起,是他的愿望。
苏嘉泽再次举起了了枪,扣动扳机。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周烨比他快了一步。
“砰”的一声,苏嘉泽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像一大片盛开的罂粟花,他最后看了容昭一眼,直到咽气也没能闭上眼睛。
容昭抱着周烨,在他背后摸到一片血迹。
苏嘉泽开向他的第一枪被周烨挡了下来。
容昭坐在地上抱着周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鲜血,颤着声,想责备和质问他,又不舍得发作:“林洪泽没有跟你说我穿了防弹衣吗!”
周烨抬起手,把容昭眼角的眼泪擦掉,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忘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保护容昭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血液里。
容昭抱着周烨,他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周烨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本来就是被他留在这人间的,因为他,这天地才有了颜色,有了声音和香气。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容昭抱着周烨,第一次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声音悲恸,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呕出来。
“别嚎了,”周烨把容昭脸上的眼泪擦掉,掀开自己身上那件毛线马甲,有点吃力地笑了一下,“光许你穿防弹衣,别人就不能穿了吗?”
防弹衣是短马甲的形状,用来护住心脏和内脏。周烨被击中的是肩胛骨的位置,不知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引得容昭哭了顿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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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病假带婚假,周烨足足可以在家里休息一个月。
同性婚姻暂不合法,婚假本来是不能请的,周烨从齐局那硬磨磨出了几天事假当成婚假。
婚礼这天天气很好,太阳一早就出来了,照得大地一片灿烂辉煌。
何雪阳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旗袍,外面披着米白色大衣,长卷发卷起,耳边坠着两颗南海紫珍珠,唇边挂着笑。
从今天开始,她就正式做人婆婆了,还得了一件行走的艺术品。
从昨天晚上开始,周烨就没见过容昭了,家里的老人说,婚礼前不能见面,不然不吉利。
周烨觉得这都是屁话,迷信思想,半夜里好几次想偷偷溜进容昭的房间,被过来陪房的白旭东等人抓了个正着,用手铐把他铐在床头才算老实下来。
早上九点钟,周烨换上定做好的礼服,被从房子里放了出来。
婚礼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宾客们盛装打扮,三两成群地站在自助餐桌边谈笑风生。
白色的桌布上放着各种精美的食物,高脚杯里盛放着红的黄色香槟。
钱主任站在宾客中间,他至今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仿佛眼前的景象不是真实的,是周烨那个戏精搭的戏台子,周围的贵族名流全是群演。
钱主任跟一旁的齐局聊了几句,拿起桌上一块一看就很贵的蛋糕吃了一口,突然想起来,周烨还欠他三块五毛钱。
草坪上,穿着纱裙和小西装的孩子在一旁嬉笑打闹,笑声清脆悦耳。
乐队正奏着一首优雅舒缓的轻音乐。
婚礼主场地上,玫瑰花瓣穿过鲜花做成的一道道拱门,从大门一直铺到唯美浪漫的仪式台。
粉的白的绣球、洋桔梗、玫瑰与小苍兰做成的花柱站在红毯两侧,院子各处飘着一束束马卡龙色的气球。
周烨站在第一道鲜花拱门边,一边听司仪说话,一边往院子大门的方向看,一会容昭就会出现在那儿,踏着红地毯,一步一步走向他。
“大少爷,您能别一直盯着大门吗,稍微也听我说说话,”司仪对这位新郎有操不完的心,细心叮嘱道:“一会您就站着这,千万别乱动,等另一位新郎走到那边第三个花柱的时候您再迎过去,两人一块往仪式台走,明白吗?”
“旁边有摄影师和摄像师在拍。您别冲动,咱们按照流程仪式来,把这个婚礼做完美了,行吧?”
也不知道周烨听没听进去,只见他点了点头:“嗯,行,好。”
吉时一到,宾客们坐在椅子上,乐队奏着婚礼进行曲。
司仪站在仪式台边,遥遥看着站在鲜花拱门旁边的周新郎,不知道为什么,下眼睑直跳,还是不放心。
周烨看见容昭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礼服,手上拿着一束花,踏上了玫瑰花瓣铺成的红地毯。
司仪看见周烨抬起了脚,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又不能大声叫他别乱动别冲动。
阳光下,容昭抬眸朝周烨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雪白地皮肤像在发光,黑发黑眸,眼里似有星光闪耀,令周围的景致全失了颜色。
周烨终于不负司仪所望,大步朝容昭跑了过去,脚步和带起的风翻起了地上的玫瑰花瓣。
他把他高高地抱了起来,像抱着这一整个明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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