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1 / 1)
他半晌不语,云姒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一着急,抬手攀了他的手臂,轻晃了晃,声调不自觉染着娇嗔:“陛下,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叩案的指倏然一顿,齐璟目光低了低,那双柔白纤手,就这么放肆妄为地在他的蟒袍阔袖上扶着,女子眼底漫着的迫切深深浅浅,只顾着要他说话,却忘了此刻的逾越之举。
清颜倒映在他深眸中,那人窈窕的身子掩在他厚暖的狐裘之下,秀发微香,急躁的追问却叫人如何也怪不起来,反而勾起了他丝丝缕缕的触动。
在那段深藏心底的记忆里,她也曾这般摇着他的手腕,不许他卖关子,每回都迫不及待地催他快讲故事的后续。
那双手还无意地搭在他的臂上,虽隔了层层衣物,但那人指间因心绪而微微收拢的力度,令他想起昨夜握住他手指的温软。
浅撩心脾,如丝如扣。
御书房内暗香隐隐沉浮,弥漫在他的鼻尖,柔沁肺腑,难以分辨那是金炉中的幽幽檀香,还是女子清魅如水的气息,总之缠绵般流连全身,点点渗透骨髓,似是轻易就能将男人心里筑起的城墙寸寸瓦解。
云姒明眸如星,蕴着渴盼和他对望,齐璟黢黑的瞳仁微微一动,随后他敛下深俊的双眸,将目光缓缓侧回。
许是香气太过惑人,齐璟合了眼,淡淡出声,嗓音较之以往稍沉:“先去将熏香熄了。”
云姒微愣,见他闭目调息,似是倦怠了,但紫檀香焚着恰好提神醒脑,熄了做什么?
她疑惑一瞬,最后还是应声站起。
待那人的手离了,香炉熄了,呼吸间缥缈的迷离总算不再强烈。
很快,云姒又跪坐回他边上,齐璟终于睁开眼睛,没去看她,只不紧不慢取过茶盏润了润喉咙。
盏中茶色幽澈,他淡下心境,“先不说是何人所为,有一点你需得明白,谢夫人至死不言,是默认了此事,所以真的也好,冤枉也罢,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不论永安侯如何言辞,谁敢替谢夫人说话便是惹祸上身。”
云姒浅唇微启,正要说什么,齐璟一声极低的叹息,语气放温和了些:“朕答应了云迟,现在也答应你,但眼下你只能在这儿待着,不可做出冲动的事。”
她知道自己如今应当有分寸才是,停顿良久,云姒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清潋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语气诚恳:“我已欠陛下良多,自然不会给陛下添麻烦的……我曾说过,愿一心效忠陛下,我会记得。”
齐璟抬眸,他的深邃和她的清亮,刹那相撞一处。
他情绪未变,淡然嗯了声,静思少顷后转言道:“若朕没猜错,永安侯待妾室应当不错。”
云清鸿待柳素锦?
想到他们,云姒一撇嘴,语气不善,携了一丝讽意:“永安侯夜夜只宿别院,妾室自然是得宠非常的了。”
她一向不喜柳氏,如今柳氏又与娘亲的事沾了关系,云姒更是厌极了她。
“柳素锦此人口蜜腹剑,面上温婉淑良,其实心机最是深重了!”
“现在想来或许夕晴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人……”
“该不会她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吧?”
等不及他开口,云姒便凝着眉,自顾自盲猜了起来,经这一推想,她不由心生一丝寒意。
齐璟修眸微微一抬:“既然得宠,她何必多此一举。”
云姒微怔,仔细一想这话也颇有道理,她娘深居主院,对柳素锦而言是毫无威胁的,如此冒险陷害大可不必,除非她要的是侯府夫人的名头,但自古以来,仪礼上皆循的是勿以妾为妻,何况云清鸿如此重颜面,绝不会那么做。
“那是为什么呀……”云姒宛若清辉的眸中此刻满是惑色,她凝神去想,可无奈怎么也想不到别的原因,最后重重懊恼一叹:“照陛下的说法,柳素锦是多此一举,而且云清鸿也只会续弦,没有扶妾为妻的道理,那她做这事便没有意义了,难道……”
云姒苦思不解,只好将眸光探向那人,没了底气:“不是她吗?”
视线对上她的,目光停留须臾,齐璟的话语别具意味:“只会续弦,那倒未必。”
他就像是深海里的明灯,极为耐心地牵引她的思绪,“太后表妹,柳家独女,本是门当户对,却自愿下嫁为妾,只因永安侯娶妻在前。”
云姒一瞬恍然,是她疏忽了柳素锦和太后的关系,便如同日前她入宫退婚那次一般。
柳素锦定然是有太后撑腰,加之家世是她娘亲远不能及的,所以才敢去博那正妻之位,而太后为的是一旨婚约,嫡女人选。
这下,思路全通了,可云姒却丝毫没有理清缘由的欣喜,她眸底微芒轻闪,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故而上辈子她进宫却被太后囚禁,冠上祸国妖女的罪名,只是多个扶柳氏上位的筹码,她们真正的目的一直是侯府妻位。
云姒眼底深处暗色丛生,更透了几分荒凉,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都受过了牢狱里的日夜孤独和无底黑暗,活过两回了,怎么就没想到这面,云姒心中顿然百转千回,若是她能早些想到就好了……
黛眉蹙紧,她心里愈发烦乱躁热了起来,极不舒服地褪下厚实的狐裘,抱在怀里。
云姒垂了眼眸,神情一片消沉,低低道:“我要是有陛下半分深谋远虑就好了。”
这话,齐璟倒有些意外,忽而又听见她否认了自己,云姒半敛的眸中隐隐泛起冷嘲的笑,“似乎也没什么用。”
就算她想到了,又能做什么呢?端着侯府嫡女这无用的身份,公认和太后作对不成?
她的声音染尽颓丧,齐璟侧眸,静默凝视了她片刻,只见那人眸色萎靡,眉间凝愁,浓重的暗沉将她以往浮漫眼瞳的明艳生生打破。
虽说昨夜她显有几分柔弱,却也没见她有如此哀色,觉出异样,齐璟略一沉默,而后轻轻一笑:“女子何必懂谋略,摆棋作画,奏琴弄舞,岂不美哉?”
云姒眉梢一动,缓缓扬起羽睫,看见的是那人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时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怔了怔,也不知何处来的胆子,望着男人唇边蕴着的些许柔色,淡淡道了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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