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番外二 [席爻](1 / 2)
“你可是魔尊席爻?”来人一身鬼气,面色苍白得可怖。
我抬头看看他,只空泛地点了点头。
眼前仿佛还存着方才脚下众魔君俯首跪拜的盛景。
我低下头,看向胸口的位置。
方才骤然出现的伤口已渐渐愈合,留下闪烁的光点。
一条几不可见的丝线伸向远处。
连死亡亦无法斩断我同焚琴之间的契约。
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我都要同她绑在一起。
我笑得难看,堕入了黑暗之中。
*
我是义父救回魔界的。
他发现我时,我独自在人界边缘的深林之中待了不知多少年。身受重伤、神魂破碎、连意识都混混沌沌。
他细细拢住我残破的身体,将我带回魔界。
一养便是数百年。
义父是魔界之主,性子暴躁。
彼时我还不能化作人形,神智亦不慎清醒,只每日迷迷糊糊地在拂灵宫中半梦半醒。
而醒来时,时常能听见他将手下骂得狗血淋头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能传到数百里外。
我总是用爪子揉揉眼,继续睡下。
但义父对我总是很和蔼。
我不通人性,他便一点一点地教我,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从说话识字、吃饭穿衣开始教起。
我学得很慢,光是说话,我就学了一百年。
可义父从来没有骂过我。
在那数不清的年头里,每个魔君都记得。
在拂灵宫里,住着一头漆黑小兽,不通人性,连说话都磕磕巴巴,可魔尊仍然视之为珍宝。
后来有一日,义父为了给我寻一味修补神魂的灵草,去了人界。
那一次去了许久,是我数百年来第一回那么久都没见过义父。
可等到义父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不辨面目的魔君抱了回来。
我不懂识海干涸的意思,但我知道,义父或许再也不能醒来。
当夜,我第一次化为了人形。
义父却没看到。
*
义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看着家”。
我不明白,没有义父在的拂灵宫,怎么还能称之为家。
于是我失了控,将住了数百年的宫殿瞬息之间尽数毁掉。
像是无根的野火入了枯草,我的怒火烧掉
了神智,将我体内上古异兽的血脉也烧了出来。
——然后他们将我拥为了魔尊最正统的继承人。
讽刺的是,在我混混沌沌趴在殿中的那些日子里,这些人从未正眼瞧过我。
可当意识到原来那头在宫中住了数百年的蠢钝小兽原是上古凶兽龙罔象之后,似乎所有人的态度就变了。
他们同我说,我肩上承了义父的使命,我必须要将整个魔界扛起来。
他们同我说,是仙界的洞明星君伤了我义父,这笔债我必须要向仙界讨回来。
他们同我说,魔界被仙界压迫了数千年,而我的出现,正是魔界重夺霸权的契机。
我像是被困在牢笼中的兽。
所有人都敬我爱我,将最好的东西给我,指望我能重振魔界。
却又死死地囚禁我。
我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
遇到焚琴时,我刚历了天劫。
彼时我躺在血泊之中,全身骨骼碎裂,甚至没办法感觉到疼痛。
心里却第一次这样轻松。
历劫失败的我,恐怕再没办法成为他们心中的魔尊。
失了半数修为,那又有什么关系。
从猎人的捕兽夹中逃脱,总要付出些代价。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将我救下。
或许我应该感激她。
感激她不顾仙魔之分将我救下,感激她为我冒险寻来灵果救治我,感激她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可我又实在没办法感激她。
不单单是因为她将我再推回了牢笼。
更是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同他们一模一样。
她救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就如同他们捧着我,亦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焚琴强行在我身上绑下了神魂契约。
这一回,我死都没法逃脱了。
*
我从黑暗中醒来。
这次,我回到了数百年前。
我满以为我可以逃脱前世的宿命,第一次掌控我的人生。
所有的东西却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不是因为发现我们之间的神魂竟然还有牵连。
不是因为意识到她与我一同重生。
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她。
另一个世界的燕妙妙。
*
出于好奇,我开始频繁出没于莽山。
初
时只是担忧我自身的安危——毕竟只要焚琴的神魂有恙,我可能立马就会当场死去。
吃过一次的亏不能再吃第二次。
可到了后来,就不那么单纯了。
是的,同我心中对她开始产生道不明的牵挂的那一刻起,担忧我的生命安危这件事,就显得格外地单纯。
我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将焚琴作为借口。
将我自身的性命为借口,只为了在孤鸿境的封山大阵之外枯坐整日,盼望见到她偶尔穿梭其中的身影。
说是心悦,也不尽然。
后来想想,我只是被她眼里的光吸引了。
她在练武场中翻飞舞动时,眼里有光。
她安慰被罚的南葛弋时,眼里有光。
她坐在院中老树上时,眼里有光。
那光,是我从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亦是一生活在不由自主当中的我从未奢望过的东西。
——那是对此时此地毫不掩饰的热爱与希冀。
人的劣根性,就是总会去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一点,飞蛾表现得很明显。
它们能毫无所惧地展翅奔向烈火,只为了拥抱光与热。
可我却不能这样奋不顾身。
我想拥有的东西,只能藏在云里偷偷地看。
*
她被辛闵从捉住的时候,是我离她最近的时候。
我将整个村庄卷为平地,将辛闵从狠狠责罚。
我说这都是因为辛闵从扰乱了仙妖魔三界之间的平静,也是借口。
我突然发现,我胆敢说出口的关于她的每一件事情,剥开外皮来,都是借口。
我只是失控了。
淋漓的伤口暴露,鲜血丝丝缕缕滴落。
我能从她的血脉中看见她的脉搏。
她如一块莹润的美玉躺在那里,殷红点上雪白的皮肤,好似经年霜雪上落下的一粒红梅。
这是我第一次对女人的身体产生欲念。
她阖着的双眼失了光彩,我却无比兴奋。
像是将她眼中的光剥夺了之后,她就能同我一样堕落深渊、存活在无边的辖制与禁锢之内。
如同人总想将白宣染墨,将高洁的皎月浸入污泥。
可我又舍不得。
她皱着眉,苍白的唇逸出微弱的嘤咛,一寸寸碾过我的心口。
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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