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漂来的男人(捉虫)(1 / 2)
天幕泛白,远处群山笼在晨雾中,朦胧的轮廓蜿蜒起伏,若隐若现,几声鸡叫刺破薄雾,清脆尖利。昨夜倾泻而下,如注的暴雨除了清新干净的气息,未曾留下更多痕迹。
“阿呦,去洗衣服啊?”刚刚洗完衣服回来的春花婶笑着招呼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
被唤做“阿呦”的小姑娘同样笑起来,“是啊,婶子你们今天去得好早。”
鹿呦生了一双大而清亮的杏眼,一笑起来,杏眼弯弯,显得格外温柔和善,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
作孽,真是作孽。目送温柔和善的鹿呦往河边去,春花婶一边往家走,一边忍不住心里摇头。没想到好相处的鹿家寡妇会做出换孩子这种事。
鹿家寡妇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没了丈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享福,从军的大儿子去年又死在了战场上。
今年开春后,鹿家寡妇病得起不了床。谁也没想到,在鹿家寡妇病成这样的时候,鹿家寡妇那女儿居然抛下她自己走了!
鹿家寡妇病死七八天之后,一辆马车载来另外一个姑娘。
村里人这才知道,鹿家寡妇精心带大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十几年前,鹿家寡妇和一个大官夫人一同去庙里上香,在山上遇到暴雨被困山洞,两人同时发作生产。鹿家寡妇偷偷调换了两个孩子。
送回来的孩子改了姓,如今叫鹿呦。
想当初,鹿呦刚回来的时候,人人都觉得这以前的千金小姐恐怕要哭哭啼啼好久,没个半年适应不了村姑身份。谁知道,小姑娘当晚就换掉衣服,先是把鹿家寡妇的丧事操办得井井有条,又独自一人操持过日。
小姑娘脾气好,从不与人红脸,见人就笑,嘴巴甜,谁家有个麻烦,见到了总是主动搭把手。才小半年时间,村里几乎人人都说鹿呦好。
鹿呦越好,春花婶就越惋惜。
被春花婶同情的鹿呦,此刻已经走到了河边。因为昨夜暴雨而水涨的小河边聚着好些洗衣服的女人。鹿呦一边笑着跟人打招呼,一边在稍远一点的上游找了个空位,蹲下来洗衣服。
离鹿呦最近的地方蹲着几个中年婶子大着嗓门,正聊得起劲。
“我听我侄子说,京城里边最近出大事哩!皇帝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居然想造他老子的反!”
“什么?!”
“真的假的?!”
被围在中间的婶子急了,“我娘家侄子可是在县衙里头做捕快的!他会骗人哩?!”
“就是,就是!椿叶,你快说后来呢?”
村里没什么娱乐,谁家少了只鸡都能议论半天,听到皇帝家的事,洗衣服的妇女们全都好奇起来。
椿叶婶享受着被人追捧的感觉,拖长调子,“皇帝又不止一个儿子,有儿子要造反,当然有其他儿子帮他老爹。听我侄子说,皇帝其他儿子很快就解决了造反的兄弟!不过,也是他命大,逃了没被抓住。我侄子说,全国上下都在追捕他呢!”
周围人一片惊叹,听得意犹未尽,衣服也不洗了,全都围过来。
“椿叶婶,要造反的那个皇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他爹皇帝对着干啊?”
“这个皇子厉害呗!”椿叶脱口而出,看着周围人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成就感十足,把自己从侄子那儿听来的消息说出来,“我侄子说,这个皇子他娘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多厉害哩!”
“我侄子还说,这个皇子可聪明了!三岁识字、五岁会读诗,书看一遍就能全记住!那叫——”椿叶婶好不容易才想起侄子之前说过的那个词,“对,天纵奇材!”
“这么厉害!”周围人忍不住咋舌惊叹。
“还有呢!我侄子说,这个皇子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这个皇子特别看不起人,看别人都像在看狗屎。而且他脾气特别差,伺候他的宫人经常被打。”椿叶婶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边说边摇头:“宫里地上那血啊,几十盆水都冲不干净!”
“哎呦,这也太可怕了。”有个婶子搓了搓胳膊,搂着自己,“还好他没做成皇帝。”
有人赶紧转移话题,“椿叶婶,这皇帝有几个儿子啊!”
椿叶婶哪儿知道皇帝有几个儿子,她眼骨碌一转,大着嗓门,底气十足瞎编:“十几个呗!”连地里刨食的庄稼人都有三四个儿子,皇帝那么富那么阔,还有那么多小老婆,十几个说不准还少了哩!
蹲在不远处安静洗衣服的鹿呦,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椿叶婶有些说的对,有些却是以讹传讹。
当今皇帝子嗣不丰,一共才三子二女。椿叶婶口中最受皇帝喜爱的皇子,应该是二皇子高彻。
高彻确实是贵妃所生。颜贵妃出身高门,性格张扬,入宫至今十几年,圣宠不衰。皇帝爱屋及乌,对颜贵妃所生的二皇子高彻同样宠爱。
椿叶婶说高彻天纵奇材是对的。
她还在程家时,不止一次听她爹——现在该叫程太守了——感叹过高彻聪慧非常,得天厚爱。
然而她也不止一次听说过高彻的傲慢无礼。他嗜杀成性,草菅人命是假,目中无人、矜骄张扬是真。
几个月前,她还在布政使千金做东的赏花宴上听人聊二皇子高彻折辱名士卢隐;现在,她却身处山野乡村,从几个村妇口中得知高彻造反失败的消息。
鹿呦翘了下唇角,意味不明一笑,不再去听椿叶婶那边的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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