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1 / 2)
临走前还意气风发、满是期待的年轻男人,此刻已然气质大变,满身萦绕着灰暗的气息。
鹿呦快步走到肩辇旁,刚想伸手搀扶高彻,却被他一把甩开。
“殿下,你——”鹿呦刚想关心宽慰高彻两句,声音却蓦地止住了。
先前高彻一直低垂着头,这会儿鹿呦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一道血痕凝固在那张脸上,从左边额角上的血块,滑到左眼皮上断开,又从脸颊上一路滑到下巴上。将那张漂亮的脸蛋衬得尤为狼狈。
鹿呦盯着高彻额角上的一道口子,心里止不住怒火上涌。精心收藏、价值连城的瓷器被人砸了一道裂缝。
高彻先前逃亡在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那张脸都完好无损。这才回京城第二天,额角上就被砸了一条一指长的口子!
“殿下,您脸上的伤要尽快处理!”鹿呦脸上笑意维持不住,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着急。
高彻面无表情,神情灰败,没有搭理鹿呦半句,挥开周围想要来扶他的内侍,独自一人一瘸一拐,艰难地朝殿内走去。
高瘦的青年微微弓着背,一阵萧索的秋风吹来,将他宽大的衣袍吹得鼓起,越发显得那道身影十分瘦削。他拒绝了周围所有侍从宫女的帮助,一瘸一拐彳亍着往殿内走去。恢弘大气的宫殿衬得他越发茕茕孑立,形单影只,透着无尽的颓败。
在高彻多次拒绝之下,周遭的宫女侍从们已经不敢再试图靠近高彻。他们全都站在原地,低眉顺眼,听着那一轻一重、略带拖曳的脚步声逐渐变小。
站在肩辇旁的鹿呦实在忍不住,掐了下指尖,毫不犹豫迈步。
在她迈步的一刹那,衣袖上忽地多了一丝阻力。鹿呦回头一瞧,对上锦绣不赞同的脸庞,她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
朝着锦绣笑了下,鹿呦扯回衣袖,毫不犹豫转身朝那道背影追去!
高彻情绪状态实在是差,鹿呦不敢直接搀扶他,只好跟在他身旁,以防他看不见路撞到东西。
没想到,大概是因为他在毓清宫生活过多年的缘故,整个毓清宫的布局早已在他心中。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仍然走得顺顺当当。
她紧跟在高彻身后进了书房,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殿下,我替您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还有您掌心的伤口也重新裂开了。”
“出去。”
高彻坐在书案后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声音不算高,但却极为冷淡。
鹿呦犹豫了一下。
高彻怒声:“出去!”
考虑到高彻恐怕确实更想一个人呆着,鹿呦想了想,轻声叮嘱道:“殿下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人做,就喊人。”
高彻闭上眼睛,拒人以千里之外,没有再搭理鹿呦。
走出书房,鹿呦略一思忖,朝殿门口走去。她虽然猜到皇帝对高彻的态度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宠爱有加。
但也没想到,出去一趟后,高彻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
她打算去找那几个跟着高彻一道出门的内侍打听一些情况。
鹿呦去找内侍了解情况的时候,作为毓清宫大宫女之一的锦绣陷入了苦恼。按照时间,这会儿已经到二殿下用午膳的时候了。然而,二殿下方才还怒声将鹿姑娘赶来出来,她这会儿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踌躇半晌,锦绣还是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外,她轻叩紧密的书房门,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该用午膳了。”
书房里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不吃。”
锦绣没有鹿呦那样明知高彻心情不好,还继续相劝的勇气。听到高彻说不吃,她连忙道:“那奴让小厨房那边随时备着,殿下什么时候想要用餐了,小厨房随时能上菜。”
锦绣等了一等,见书房里没有半点响声传出来。她松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书房。
书房渐渐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的高彻紧闭双眼,周围是一片了无边际的漆黑,在安静的黑暗之中,他却忽然听到了父皇、母妃的声音。
在沉寂又空旷的黑暗之中,那响起的声音分外清晰。
一直面无表情,神情麻木的高彻,在这片黑暗之中,终于松开了紧紧克制自己的锁,俊美的脸庞微微扭曲,仿若破碎的玉器。
剥落光鲜亮丽的外衣,露出血淋淋的内在。原来,他这十七年的人生,始终生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
想起那些鲜衣怒马、叱咤风云的过往,高彻脸上似笑非哭。
假的!都是假的!
“哗啦啦!”
书桌上那价值连城的摆设被扫到地上,碎声一片。
他向来看不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蠢材,却没料到,自己才是真正的蠢货!
所有人都在骗他!都在骗他!
曾经想不通、找不到解释的问题,此刻都有了答案。为何哪怕他做了错事,父皇也从来不会责罚他,为何他早早住进毓清宫,却始终没有被立为太子,为何母妃平时关心温柔体贴,见面时却又冷淡严厉。
曾经的壮志豪情烟消云散,高彻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呆在这间只有他的书房里,呆在只有他一个人的黑暗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由远及近、匆忙仓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将原本一片沉寂的黑暗搅碎。
“吱嘎!”书房大门被推开。
那入侵寂静的声音仿若一把火,瞬间点燃他心头怒意。
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骤然起身,狠狠一掌拍在书案上,“我说了现在不想用膳!”
推开门的侍从停在门口,静了一静才硬着头皮缓声开口,“殿下,不是用膳。”他咽了口唾沫,不得已继续说道:“是尤大人来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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