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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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且不说穆子契的援军究竟什么时候到,就说这柳申烽到底能坚持多久也还是个未知数呢。

但这种扰乱“军心”的话,蒋清真自然不会说,一切静观其变。

柳申烽的实力比蒋清真想象中的更要厉害的多。

区区百人,在几万人的军队中间,往来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几次差点都将察不耶罗斩于马下。

察不耶罗心头怒火炽盛,不断的下令军队往上冲,对柳申烽的骑兵进行围追堵截

这一战,从清晨指打到了中午。犬狄人多势众,柳申烽到底渐渐不支。虽然他手底下的骑兵一个个看上去仍旧骁勇万分,但其实,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柳荫和蒋清真站在墙根底下,多次差点被犬狄军的暗箭所射中,幸好蒋清真身手了得拉着柳荫给躲开了。

曹副将多次尝试营救二人,均告失败。

冬日的艳阳照耀大地,然而在金灿灿刺目的阳光中,却充满了淋漓的鲜血,尘烟弥漫中,是不断倒下的人。这一幕幕,仿佛人间炼狱。不论是柳申烽还是犬狄人,他们都杀红了眼,满心都是要将敌人斩于刀下的疯狂

随着地上的尸体越堆越多,柳申烽麾下的骑兵也越来越少。而犬狄军却有着源源不断的人往上冲,他嘶吼着奋力抵抗,拼了命的厮杀,但最终还是被击落马背

在看见柳申烽跌落马背的那一刻,柳荫吓得大声嘶喊“大哥”

犬狄军一下全部围了上来,柳申烽边打边退,蒋清真提剑迎上去接应,俩人边战边退,加上城墙之上曹副将派人用弓箭做掩护,才勉强退至墙根底下。

所剩不多的几个骑兵还在那儿做奋力抵抗,柳申烽浑身是伤,脸上红色的血迹污浊一片,不停地喘息柳荫扶着他,哽咽着道“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柳申烽看着柳荫,疲惫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傻丫头,你是我妹妹,保护你是大哥的责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柳荫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在这个惨烈的冬日里,柳荫的心头却如斯温暖,如同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哭着哭着,嘴角反倒露出一抹笑容。

仅剩的几个骑兵很快便都丧命于犬狄军的屠刀之下,曹副将不能开城门,只能在城墙上不停的放箭以做掩护,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犬狄军无法继续攻城,停下来,不再靠近城墙,但察不耶罗却命令数百名弓箭手,满弓上弦,全部对准了墙根下的柳荫和柳申烽以及蒋清真三人

柳荫心道看来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

柳申烽托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宛如一座大山,挺身挡在了柳荫前面。

察不耶罗面色铁青,挥手下令放箭。

霎时间,数百只箭矢一齐朝他们这边飞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跟前,柳申烽和蒋清真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剑,格挡中那些乌压压密集的箭矢,柳荫只觉。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先是蒋清真,胸部中了一剑,吐血到底柳荫叫着“清真”想要冲过去,但密集的箭矢啪嗒啪嗒往她身边落,直直地插、进地面,甚至城墙。

再是柳申烽,身中数箭,竭力支撑到最后一刻,他拼进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猛然转过身,用身子死死地将柳荫护在身下,柳荫被他挡住,看不见前面的情形,然而箭矢在空中飞舞的咻咻声,以及利箭刺入皮肉的噗呲声,不停地在她的耳边盘旋,可以想象,此刻柳申烽的背后,该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模样

柳荫嗓音嘶哑地喊着“大哥”

柳申烽已然无力回应她,口中不停地吐着鲜血,察不耶罗在他的心脏处,补上了最后一箭柳申烽只觉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接着五感顿失,耳边失去了所有声音,眼前一片模糊,一切都变得缓慢

柳荫不停地叫着“大哥大哥”

但柳申烽只模模糊糊看见柳荫不断张合的嘴巴,甚至连柳荫的面容都开始渐渐模糊

在察不耶罗搭弓上箭准备再次朝他们射箭的时候,城门轰然打开,一支身穿暗红色甲胄的精锐骑兵冲了出来,铁蹄阵阵,喊杀声震天,领头的是一个头戴银白色金属面具的英伟男子。

这一支骑兵部队刚出城门,犬狄军中就有人惊恐的喊道“面具是雍亲王”

一时间,犬狄军军心大乱,阵脚全无。被冲入战阵的大宣军杀的溃不成军。

柳荫抱住柳申烽靠着城墙缓缓地往下滑,直至跪坐到地上,柳荫哭着喊他“大哥,大哥你醒醒,我们的援军到了,子契他回来了,你醒醒啊”

在柳荫一声声泣血般的叫喊中,柳申烽终于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柳荫见状一阵欣喜,但下一瞬,却看见柳申烽口中不断的涌出黑红色的血来,顿时一颗心又纠了起来,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三三妹”

柳申烽费力的张开嘴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柳荫见他似乎是要跟自己说什么,便哭着道“大哥,你想说什么你告诉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柳申烽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断断续续说了一句“三妹,你以后要好好的”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颤抖着给柳荫,柳荫连忙接过。待柳荫接过锦囊,柳申烽便再也支撑不住,手臂颓然滑落,头也缓缓地朝另一侧垂去。

“大哥”

柳荫哭得声嘶力竭,紧紧地抱住柳申烽,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不停哭喊“大哥,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回去曦儿武功的吗曦儿还没见过他的大舅舅呢大哥”

然而不论柳荫如何叫唤,柳申烽的双眸始终紧闭,再也不会睁开。

柳荫的心也仿佛被利箭击中,疼痛到无以复加。大哥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关心她爱护她的大哥,为了保护她而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战已经结束,犬狄军大败,察不耶罗被生擒。然而柳荫悲痛欲绝,对于周遭事物浑然不觉。

在柳荫的哭泣声中,那个头戴银白色面具的英伟男子缓缓靠近柳荫,到她跟前站住。泪眼朦胧中,柳荫恍惚看见一抹暗红色的甲胄一角,顺着衣角缓缓抬头往上看,直到看见那人脸上那个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

柳荫愣愣地看着她,心脏疼痛到麻木,脑海中一片茫然,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时候,她原该扑向他,哭着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和委屈,又或者埋怨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然而面具之下的那一双眼睛,分明是陌生的

深夜,皇宫。

因盛京城偏于南方,冬季来的比北境要晚些,满地枯黄的落叶,在轻微的寒风中贴着地面扑簌翻飞。

深宫萧瑟,冷月寂寥。

皇帝寝宫福安殿内,灯火半明,时不时地从里头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内外宫人垂手侍立,两名御医刚刚退出去。当皇帝的咳嗽声停下时,空旷的大殿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这种近乎于孤独的寂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空盘旋,蔓溢出殿门,通过黝黑而又深长的回廊传递到每一个角落,侵扰至每一个人的周遭,让人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内侍李全端着汤药走进殿内,伺候皇帝喝药,皇帝接过药碗,也不知是药实在太苦,还是近日事务繁多令其心烦,眉头蹙的十分厉害,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李全见皇帝放下药碗,忍不住劝道“陛下,再喝两口吧。”

皇帝摇了摇头,将碗递给李全,李全接过,递上巾帕,皇帝接过巾帕擦拭了一下嘴角,咳嗽似乎好一些了,靠在床沿缓了口气,忽而低声问李全“对于薛猛幽州叛乱一事,你怎么看”

李全身子不由一怔,好半响才说道“陛下,当年先皇赐死燕王小世子,尸身是奴才收敛的,四岁的小娃娃,七窍流血,身子都僵硬了,不可能会活过来”

五岁的小娃娃七窍流血身子都僵硬了

皇帝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那个趴在他膝盖上软软糯糯叫舅舅的小娃娃,小眼睛眨巴眨巴,那模样,当真是玲珑玉雪,可爱的紧,眉宇间还有几分肖似他这个舅舅可惜就那样去了

皇帝闭上眼睛,仰靠在床棂上。

往事历历在目。

身为中宫嫡子,他从一出生就处在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心,这条路,披荆斩棘,往前走,鲜血淋漓,往后退,万劫不复

这么些年,任何事情,对的,错的,光明的,阴暗的,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唯有薛猛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李全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寝殿里头静悄悄地。

过了一会儿,有小太监传,韩王妃求见。

李全看向卧床上的皇帝,试探着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幽幽地道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柳神珠端了一碗安神茶走进殿内,道“父皇,臣媳听闻您近日来睡不安稳,特地让御药房配了一味安神茶,希望您能够睡地好些,养足精神,早日康复。”

李全上前,伸手去接茶盘,道“韩王妃娘娘,交给老奴吧。”

但柳神珠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道“李公公,韩王忙于政务,为父皇分忧,无暇照顾父皇,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这个做韩王妃的,帮不了其他,也只能帮着照顾照顾父皇了,您就让我亲自伺候父皇喝了这安神茶吧。”

李全犹豫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皇帝,见他并无推拒之意,自己也不好再阻拦,只好退到一边,给柳神珠让了路。

柳神珠走到皇帝榻边,奉上安神茶汤,亲自喂到皇帝口中。

皇帝喝了两口,那安神茶清凉润喉,喝了很是舒服,眉宇间似是舒展了许多。

李全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得赞道“陛下病的这些日子,多亏有韩王妃陪伴在侧,亲自照顾,当真是孝心可嘉”

“公公谬赞,这本是身为人媳的本分。”

柳神珠温婉柔和地说道。

“好一个身为臣媳的本分”。

殿门外忽然想起一个略显高亢的女声,寻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色道袍手拿拂尘的福寿大长公主,踏着夜色缓缓步入殿内,望着殿中诸人,似笑非笑。

李全和柳神珠一时都愣住了,过了片刻,李全率先反应过来,上前躬身笑道“大长公主,您未经传召,深夜闯入福安殿,是为何意啊”

李全的嗓音听上去依旧如平日里一般,细细地,温润而又和顺,但其实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已然悬了起来,福寿大长公主早已被禁足于紫霄宫,非召不得出,然而此刻,她非但出了紫霄宫,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福安殿中,未经传召,便直接走到皇帝龙榻之前,这说明什么

福寿大长公主每往前走一步,李全的心跳就加速一分,下意识一步用身体挡在了福寿大长公主跟前。

好在好在福寿大长公主也没有进一步逼近,而是在离皇帝龙榻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双眼角微露上挑,历经尘世风霜却也未见苍老的凤眼定定地看着柳神珠,缓缓说道

“在皇帝的汤药里动手脚,莫不成也是你身为人媳的本分”

“什么”

李全惊了一下,转身防备的看向柳神珠,而病榻上的皇帝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柳神珠吓的脸都白了,惊恐无措否认“不,我没有。”

福寿大长公主嘴角划过一丝浅笑,略显苍老的面容显得阴郁而又刻薄,说道“有没有,让太医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福寿大长公主敢如此说,必然是笃定了这安神茶里有毒了

柳神珠吓得六神无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知道韩王暗中与福寿大长公主勾结,谋夺天下,虽然如此,可下药毒害皇帝这样的事,她断然不敢做的。

福寿大长公主一步步走进皇帝的床榻,李全步步后退,却始终挡在她身前。

皇帝与咳嗽声中勉强撑起身子,质问福寿大长公主“你想要做什么”但话音刚落,他便咳嗽的更加厉害,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身子也跟着软软倒下。

李全大叫着“陛下”冲过去。

福寿大长公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不再继续上前,笑完了,她说道“我想要做什么”她戏谑地质问皇帝,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说道“现在不论我想要做什么,都没人能够阻止。”

寝殿内烛火通明,照的福寿大长公主一张圆月般的脸面惨白如鬼魅,她张扬地说道“我的猛儿在幽州起义,要给他的父亲报仇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帮他一把。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哈”

福寿大长公主魔性的笑容在寝殿上空飘荡,李全尖声大叫起来“护驾,来人呐,护驾”

福寿大长公主也不阻止,任凭李全喊叫,但李全喊了半天,外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全停止了喊叫,明白眼下整个皇宫只怕都已经被福寿大长公主给控制住了。

福寿大长公主戏谑地李全,道“喊呐怎么不喊了”

李全望着如癫似狂的福寿大长公主,眸中没有痛恨,反而流露出一丝怜悯,低声劝道“大长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当年先皇一碗甜汤赐死了薛猛小世子,您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又何苦作茧自缚。”

“我的猛儿没有死。”

福寿大长公主厉声嘶吼起来,而后说道“你们不知道吧当年梁易柠那个贱人跟我同日生产,她惧怕我会对她不利,暗中偷偷调换了两个孩子,梁家被屠当日,他被人从密道救出,一直被养在庄子里”

李全听罢,摇头叹息。

这种话,骗骗外人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局中人,可都看得明明白白,倘若薛猛长得像薛良义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容貌肖似他的外祖父和舅舅

福寿大长公主编这样一个故事,一来是骗天下人,勾起当年的北境旧案,二来,怕也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皇弟,你害的我好苦苍天有眼,我的猛儿没有死,他回来找你报仇了。”

福寿大长公主凄厉的控诉。

皇帝躺在卧榻之上,咳嗽了几声,幽幽说道“皇姐,别忘了,当年一封密封向我告发薛良义谋反的人可是你”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福寿大长公主双眸迸发出寒冰般的冷酷和锐利,说道“是。当年我被梁易柠那个贱人利用,向你告发薛良义,可是后来呢你明明已经知道薛良义没有谋反,却还是出兵剿灭了他,让他背负上乱臣贼子的罪名,枭首示众,为的不过就是薛家旗下五十万兵马,你踩着薛家的鲜血登上皇帝的宝座,享受万人之上的荣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丈夫,失去他,我的人生将陷入灰暗”

皇帝躺在床上平静地听着福寿大长公主的控诉,末了,悠悠地叹了一句“薛良义他根本就不爱你”

“不,他爱我。”

福寿大长公主大声嘶吼,近乎癫狂,泪水布满了整张脸,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就像苍老了十岁。她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镯子,镯子成色普通,可福州大长公主却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如同绝世珍宝一般,轻轻摩挲着镯子内侧,那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吾爱娟儿,福寿安康”。泪水滂沱而下,低声喃喃“他爱我,他爱我,由始至终,他爱的那个人都是我。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看向皇帝,厉声说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害死了他,他就会跟我坦白一切,一切就都还来得及是你是你亲手摧毁了我的幸福”

福寿大长公主一边怒骂一边冲向皇帝的卧榻,李全用身体挡在皇帝前面。而一旁的柳神珠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躲在一边,一声儿不敢言语。

福寿大长公主冲到距离皇帝卧榻不足三步的距离,忽而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躺在龙榻上面色晦暗的皇帝,泪水止住了,转而流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换了一种冷酷地语调说道“放心吧,我现在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等到明日早上,百官上朝的时候,我就会宣布,皇帝病重,下诏传位于韩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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