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做了噩梦(1 / 1)
贺兰逢春风尘仆仆刚到洛阳,一身灰,还没梳洗呢,就被他叫进宫去拉着手哭,几乎有点发懵。
贺兰逢春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极爱他的模样。因几个月未见,看他更白了些,简直要赶得上肤如凝脂,面似桃花,加之近月操劳国事,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株峭拔的,弱不禁风的梨花,几乎要随着春风摇曳。
再落上几滴泪,只把人魂魄都销了。
贺兰逢春被他拉的手,颇有一种羞的老脸通红的感觉,心不免软了一些。
“夫妻之间的私事,本不该为外人道。”
云郁道:“只是太原王是皇后的父亲,便是朕的岳丈,对朕而言不是外人。朕这些月劳心国事,何曾有半日的闲暇?只不过偶一亲近宫女,便致皇后愤恚大骂。对身边的人动辄捶楚,肆意凌虐,只为泄愤。对朕,更是横加诅咒,恶语相向,恨不得朕死了。都说一日夫妻,百世姻缘,可朕而今实在是心力交瘁。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也不想受这非人之罪。”
贺兰逢春听他言语中提到亲近宫女,大概猜到是为后宫争风吃醋的事。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不由小心着言辞,出声劝慰道:“皇后想必也是爱之深……恨之切,才口不择言,说了糊涂话。她年纪小,诸多事情不懂,还望陛下担待着些。只是不知陛下所说的宫人究竟是谁?”
云郁道:“不过是个伺候起居的宫女,无名无姓,也值得太原王过问吗?”
贺兰逢春恭顺道:“陛下喜欢一个宫女,这也不是要紧的事。做皇帝哪有一夫一妻的,是皇后太过小心眼儿,臣回头见了一定劝劝她。陛下想纳妃嫔,这是好事,早日为皇室延绵子嗣。”
“不了。”
云郁叹了口气:“朕不想纳什么妃嫔。”
他面带悲色,笑道:“朕这样朝不保夕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身死人手,尸骨无存。或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撵下皇位废掉。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何必再牵累无辜呢?都说朕是堂堂的帝王,岂知朕在后宫中还要看妇人脸色,被妇人唾骂。不瞒太原王说,朕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不如削发为僧,好出家去。坐在这皇位上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操劳不休,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朕已经累了,朕想禅让。”
“陛下万万不可做此想。”
贺兰逢春听到这一段,吓的连忙跪地恳请:“陛下而今是天下人的仰望。这皇位,非陛下能担当。禅让二字,万不可再提起!一切都是臣的过失。臣无能,让陛下受累了!而今的局势正在向好,陛下怎能说丧气之语。天大的难事,臣与君同担。”
云郁面上装的很悲伤,仿佛心如死灰,其实眼神的余光向斜瞥,无时不刻不在试探、观察贺兰逢春的反应。
禅让什么的,说说而已。贺兰逢春要敢附和一个字,云郁绝对能亲手捅了他。至于什么出家,削发,更是无稽之谈,他才舍不得出家。说这些无非是故意示弱,打消贺兰逢春的戒心,顺便装可怜、博同情罢了。
不过他长的一副梨花带雨春模样,又做出这伤春悲秋姿态,演的又跟真的似的,贺兰逢春当真有些动容。一面是惶恐,一面又真觉得他也怪可怜。
自己做的事,也确实有些对他不起。
他不敢尽信云郁,当夜又把贺兰韬光叫去,验证云郁的说辞。
贺兰韬光论理,应该站在皇后这头的,但无奈皇后这人,实在是性子恶不讨喜。能得罪的都得罪了,连亲叔叔贺兰韬光对她的意见都很大。贺兰逢春一问,贺兰韬光就立刻把她的种种劣迹扳着指头数了一通,说的简直比云郁还要过分,同时提醒贺兰逢春:“太原王,皇后这样子做可不行的啊。那皇上毕竟是皇上,哪怕太原王你,见了皇上也要恭恭顺顺。她倒好,把皇上当凡夫俗子,恨不得把皇上系在裤腰带上。一不高兴,张口就是骂,说的话极其难听。别说那是皇上,就是寻常男人听了也受不了。咱们现在是巴巴地讨好皇上,唯恐他不高兴。皇后却生怕皇上对太原王的恨还不够深,一个劲煽风点火。”
贺兰逢春觉得贺兰韬光说的话有道理。
当夜,他入宫见了皇后。皇后见面就只是哭,将云郁的刻薄,还有自己所受的委屈诉说了一通。无奈她的口舌实在比不过云郁,说来说去都是一堆车轱辘话,纯是使性子,又没逻辑。贺兰逢春听了也觉得这女儿有点过分,训斥了她几句:“皇上而今后宫只有你一人,你不趁这机会,讨他欢心,尽早诞下龙种,反倒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置气。这些事不要再提了。你爹朝堂事尚忙不过来,没工夫替你理这后院子。你做皇后也有点皇后的样子,有空多反省反省。”
落英挨了爹爹骂,心里更加委屈了。
葛荣被押解进了京。贺兰逢春的意思,是当众枭首,派贺兰韬光还有城阳王监斩。云郁不肯,一定要亲自见这葛荣,当面问罪,非要骂得他心服口服,再顺理成章砍他的头。贺兰逢春跟一群大臣都劝,觉得这没必要。这葛荣是个亡命之徒,而今明知道必死,万一见到皇上,做出什么危险之举,或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那就伤了龙颜了。但云郁坚持要面见葛荣,说:“朕登基名正言顺,为君无愧天下。朕不怕他诋毁。”
众臣劝不住,只得把葛荣装在笼子里,押解到阊阖门,周围禁卫军把守。云郁穿着崭新的龙袍,来到葛荣的囚车前,见这人,已经被折腾的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浑身还散发着肮脏的臭气。
贺兰逢春怕葛荣会胡言乱语,让人用布条,将他嘴巴塞住。
云郁使人松开他嘴。
贺兰逢春一旁都劝,说:“还是算了吧,别让他张嘴。”
云郁道:“朕要亲自问他,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反朕,朕要他亲口回答。堵着嘴显得朕胜之不武。”
贺兰逢春露出怜悯的神色,只得让人把葛荣的嘴放开。
云郁本准备了一肚子义正言辞的话,从大魏如何立国,如何君权神授,如何中原正统,如何奋发图强仁政爱民,自己如何天命之君云云。他准备有理有据,把这贼首骂的心服口服,好彰显自己身为人君的正义。哪晓得这葛荣狗东西,听他慷慨凛然地说了一通后,缓缓睁开结了血痂的眼皮,张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说:“美人?你便是那个新皇帝?早听说过你的名字,说你长得比女人还美。要不是我被人给擒了,等我攻下了洛阳,我要把你那些大臣全杀光,让你拿屁股来伺候爷爷舒坦。美人,快脱光了,把屁股给爷爷瞧瞧。”
云郁听的脸都黑了,一时接不上话。
周围一群大臣,听的也是脸都绿了,不忍直视皇帝的表情。
贺兰逢春则是一脸的怜悯,心说这小皇帝是个知书达理的文雅人,他心中最坏的人八成就是自己贺兰逢春了,哪见过这种畜生。早说了这人是个亡命之徒,让你不要见不要见你非要见,看嘛!自取其辱了吧。
云郁脸黑了半晌,勃然大怒,再没心思跟他好好分辨了:“把他装在囚车里,游街三日,枭首示众。”
那葛荣兴奋地高喊:“美人!我要强奸你!我要杀光洛阳所有的男人,我要强奸洛阳所有的女人!我还要强奸你,皇帝!我要奸了你,再把你开膛破肚,把你肠子掏出来。我要把你的肉一寸一寸割下来,把你的心肝切成片,一片一片煮了吃。”
禁卫军赶紧冲上去,把他嘴巴堵住。
葛荣被杀了。
如云郁所愿,装在囚车里,游了三天街,被吐了遍身唾沫,最后砍了头,人头挂在了洛阳城门上风干,被苍蝇团绕,被鹰鸟啄食。然而云郁也蒙上了心理阴影,那天阊阖门外的画面一直在脑子里缠绕不去,夜里做噩梦,全是梦的那些。阿福在公主府再见到他时,他脸色有些憔悴,形容消瘦。眼睛里带着孩子般的脆弱。
房间里,阿福轻轻搂着他,摸着他头发说:“到底怎么了呀?”阿福以为他杀了葛荣,心情该很好的。他可是皇帝呢,说把人脑袋挂到城门上去,就把人脑袋挂城门上去。
就这,他还能钻到自己怀里来委屈呢。
阿福觉得这有些残忍,但她知道这世道本就残酷。她没法要求他纯洁善良。
她以为他是因为杀了人,心里害怕呢。她只能安慰他,说:“世上的善恶冤孽,菩萨心里最明白。咱们都只是在活命,就像老虎,狮子和豹子一样,都是为了活命,菩萨不会怪罪的。下辈子咱们投生当一棵树,这样就不会杀人,也不会被杀了。”
云郁头埋在她怀里,嘟哝说:“不是那个,我做噩梦了。”
阿福摸摸他的后脑勺说:“做什么噩梦了?”
他小声委屈地说:“梦到被人强奸了。”
阿福噗嗤笑出声:“这是什么怪梦呀?”
“还被人开膛破肚,肠子扯了出来。”
他几乎要流泪了,难过地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恨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认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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