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卷 第二百六十节 暗度陈仓,金钩钓鳌(1 / 1)
那边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冯紫英当然知道这二人是谁,只是没想到二人居然转悠到这后花园来了。
他也很想听听史湘云怎么回答秦可卿的问话。
良久,冯紫英才听到史湘云悠悠地叹了一声:「有情意又如何?现下这种情形,冯大哥已经竭尽全力帮了我们了,我心里很感激,但是却也不能再拖累他才是,虽然老祖宗请求礼部解除婚约,但是到我们离京时,仍然没有答复,另外就算是解除了婚约,我那两个叔父在南京还经常抛头露面,十分活跃,只怕早就被朝廷记在心上了,我能脱得了身么?」
「你不是说他说可以借助大赦么?」秦可卿不解地问道:「若是江南事了,估计朝廷肯定会有决断,不可能一直这样由这种不伦不类的监国模式来掌理国政,惟一有些麻烦的就是这太上皇还在,皇上怎么内禅,这名义都不好称呼了。」
「都把希望寄托在大赦上,万一大赦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呢?」史湘云淡淡地道:「有时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更大,再说了,我也在想,冯大哥未必就愿意要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情意的。」秦可卿倒是十分笃定地道:「其他你不必多想,他是陕西巡抚,此番陕西局面扭转,他也算是在朝中立下声威了,回去之后朝廷肯定会重用,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在陕西这边再拿出一些像样的成绩来。」
「正是因为他前程似锦,我才不愿意因为我的事情拖累他,万一有谁拿着我的这个事情来挑刺儿找茬儿,我岂不成了罪人?」史湘云语气都有些低落了。
「湘云,你这么想是好的,但是只是你还不太了解朝里的这些事情,他的前程不是这些事情能影响的,御史若是抓着这些事情鼓噪,那都是明骂暗帮,真正致命的绝无可能是这种事情。」秦可卿语气很淡。
「啊?可卿,我不太明白你所说的的,怎么御史弹劾还成了明骂暗帮了?」史湘云糊涂了。
别说史湘云,就算是冯紫英都有些好奇起来,这秦可卿不简单呐,完全不像是之前自己以为的那种天真无邪一无所知的人,似乎对朝中的种种很精通啊。
「像他这样如此年轻就青云直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引起很多人的忌惮和嫉妒?若是他要真的是一尘不染清明廉洁,只怕就要成众矢之的,很难在有寸进了,岂不闻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所以有这样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和污点,反而对他是好事,算是和光同尘的一种表现了。」
秦可卿的话让史湘云细细品味,好像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如此鹤立鸡群之人,肯定会招来很多嫉恨和攻讦,若是有一些缺陷和毛病,大家反而觉得你这才和大家差不多,无外乎就是机缘好一些,能力强一些,大家都还有追赶你的机会,真要完美无缺,大家怎么办?
「那可卿,依你的意思,我的这些情况对冯大哥还反而成了一层保护了?」史湘云有些啼笑皆非,怎么自己这犯妇还成了好事儿了?
「你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若是要真的更上进,还得有一些其他更引人注目或者说引发争论的事情才行。」秦可卿语气越发平静,「我听有人说过,若是不能引来争议,要么此人就是平庸之辈,要么此人就是心怀叵测,还有人用王莽来举例,所以他若是不想这么早就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就得要有些出格举措引来一些攻讦才行。」
冯紫英真有点儿服了,他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在陕西如此大刀阔斧的动静居然没有引来多少攻讦,这其实并非好事。
要么是那些人觉得大势不可违,要么就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等到关键时候再来致命一击,这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所以能够来一些攻讦弹章,哪怕重一些,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有争议才意味着利
益的冲突,自然也就有人会为自己反击,自己这样的年轻人不就是该如此么?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秦可卿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他印象中的秦可卿原来完全不是这样,即便是在狱中那一次见面好像也没有进化到这种程度吧?
怎么这才多久,不到一年,也就是大半年时间,居然就脱胎换骨了,俨然一副深谙朝野官场内幕的架势,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她背后已经有其他人了?那为何还会发配到陕西来?
这个人是谁?
冯紫英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但却不能确定,还有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照你这么说冯大哥还得要该被御史们弹劾才算是好事了。」史湘云笑了起来,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番说辞。
「弹劾也分许多类的,若是因为纳你为妾而被弹劾就是好事,若是因为他推行他的推广土豆种植就未必是好事了。」秦可卿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通透。
「纳你为妾充其量不过是违反朝廷礼制,事情可大可小,既可以夺职,也可以训诫,就看上位者的态度了,而且若是能得大赦再纳你,那就不算事儿了,就得要现在纳你才能引来御史弹劾,但朝廷会因为这种事情罢一个蒸蒸日上抚定一方的四品大员的职?显然不可能。但若是推广土豆,这边是另外一回事,这涉及到整个农作的改变,涉及到千家万户生计,万一有个闪失就是弥天大祸,他这么突兀地搞,肯定是不符合朝廷规制,一旦出事,御史们就可以说是他们预言在先,那就成了他们的大政绩了。」
史湘云有些讶然地看着秦可卿,就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种变化不但冯紫英感觉到了,就连没那么敏感的史湘云也觉察到了。
「是不是觉得我变化有点儿大?」秦可卿漫声道。
「嗯,不是有点儿大,是很大,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说你性子变了,而是你的口吻和对朝里这些事儿的了解程度发生了巨变,让我都不敢相信了。」史湘云嘟着嘴,「我记得好像后来有人找过你几次,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这个原因?」
「嗯。」秦可卿没有隐瞒,「是宫里来人。」
史湘云一下子就明悟过来,「是你母亲,嗯,英妃那边?」
「哼,她算不算是我母亲呢?我自小她就没有抚养过我,是养父一家子把我养大,一直到嫁给贾蓉之前不久,我才约摸知晓一些我自己可能甚是可能与常人不一样,但还是没有人给我一个真正的答案,那时候我还问过他,可他虽然知晓一些,但是却始终不肯告诉我,这让我那个时候对他很是反感和恼怒。」
秦可卿这个时候的声音很轻快悦耳,似乎早已经抛却了当年对冯紫英的怨恨和不满。
或许是她已经是想明白了,那个时候告诉了自己并非好事,无论是去找自己生父生母,还是不去都是两难。
去找,也许是徒增烦恼,不找,则是自寻烦恼,还不如把这些东西埋在心底,真正到要暴露出来那一天,它自然就会出来。
现在不就自己就暴露出来了么?宫里来人找自己,半遮半掩地把情况透露给了自己。
一直到从京城出发离开时,还专门见了自己一面,虽然是隔着帘子,距离也有那么远,但是毕竟还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当时的自己似乎一点儿都不激动,完全没有最初想象的会不会有什么热泪盈眶或者心潮澎湃的感觉,自己甚至可以很冷静地面对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讲述。
说实话,自己当时是一点儿都不想听对方的唠叨,因为自己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自己不可能在和她有什么交集,她却似乎还在盼望着能和自己
那位所谓的生父有些瓜葛,这让秦可卿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
她不太清自己这两位生身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纠葛,甚至有些厌恶牵扯到这其中去,这些不光彩不道德的东西已经让秦可卿无比腻烦了,但却还甩不掉,这让她很是受伤。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冯紫英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她其实是为她好,真的是徒增烦恼,毫无益处。
只可惜有些事情却是想要摆脱也摆脱不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当然,她也曾任对方给自己也带来了一些东西,比如对朝野里外的种种情形,自己这位生身母亲还是十分了解的,也不知道她是从何知晓,或者是南京那边依然和她有着往来联系?也只能是如此才能解释得过去了。
到了西安之后,仍然有人找上门来不断聒噪。
秦可卿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竟然希冀用这种方式来为南京方面续命,把其视为一根救命稻草,但对秦可卿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让人倍感屈辱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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