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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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看着这样的萧御,侍从心中惋惜不已。

他家世子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谪仙模样,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萧家几代人耗费无数心血方打通与南方诸越的关系,一朝因为魏承训而瓦解,世子这般轻率行为,实在叫人费解。

越人远在岭南,数百年来与中原之地不通往来,在夏人看来,岭南乃是不毛之地,越人更是茹毛饮血,根本不值得与其互通贸易。

然而底蕴深厚的世家却不这样认为。

萧家便是如此。

海运是暴利,一本万利的生意让天家与其他世家颇为眼红,萧家权倾天下之际自然是不怕旁人妒忌的,但花无百日红,世家亦如此,没有一直繁荣昌盛的王朝,更没有经久不衰的世家,一旦萧家在朝中无法掌权,那些眼热萧家海运的人必会抢夺海上贸易权,萧家虽靠海运起家,但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海运。

海运早晚一日会被旁人取代,没了海运,如何支撑萧家庞大的开支?继续谱写兰陵萧家的传奇?

这个问题从困扰萧家许多年,萧家选了无数个地方作为海运的替代,岭南之地便是其中之一。

环境闭塞之地,时常是物资丰厚之地,运过去的茶叶丝绸,其利润比中原之地高上百倍,而当地的稀奇物件,拿到中原售卖亦是被一抢而空。

萧御的曾祖父在世时,开始着手布局岭南的关系网,萧家虽在中原呼风唤雨,但岭南不同中原,当地人颇为排外,临到萧御这一代,萧家人才真正做通岭南的关系,开始与之做生意。

这本是一个苦尽甘来的昌明未来,尤其在长公主李姝逼萧家退出海上贸易的时候,岭南的经商之路尤显重要,是萧家自保的一条退路。

只可惜,这样的退路,却被世子生生斩断了。

越人记仇,且睚眦必报,世子为魏承训与越人开战,让与越人关系再无修复可能,更别提在岭南经商了。

长公主眼里容不得威压皇权的世家,世家之首的萧家早已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世子与她还是那种关系,有这一层恩怨在,萧家如何在她手下讨生活?

她将世子之前的帕子送还世子,话说得好听,说甚么甚是想念世子,然而真正的用意,却是向世子炫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李姝也有将萧家逼得退一射之地的一日。

李姝薄凉如此,世子却不惜得罪南方诸越为她保下她的血亲魏承训,此等行为,着实叫人看不懂。

侍从想了半日仍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极可怕的想法——世子莫不是喜欢了长公主,所以才会屡出昏招,一改往日作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侍从便吓了一跳,忙向萧御看去。

视线所及,萧御仍立在树荫下,子衿色的发带迎风舒展,他眉眼清隽,清冷疏离,却又矜贵自持。

一如误入凡尘俗世的谪仙。

这样的一个人,怎会被情所迷?

侍从松了一口气,按下方才荒唐念头。

必是有其他原因。

心里存着事,侍从格外留意萧御的言行举止,萧御一路北上的这些时日,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被他解读出各种含义。

他每日担惊受怕,生怕萧御犯了糊涂,为李姝断送萧家百年基业,好在这种担忧没有持续太久,临近长安,随行卫士谈笑间的玩笑话,让他恍然大悟,再不疑萧御是否喜欢李姝。

卫士说:“长公主再怎么一手遮天,但终究是个女人,是女人,便有嫁人的一日。”

“待她嫁了人,成了家,这大夏万里江山,怕是要就此改姓。”

侍从疑虑顿消,自此再不纠结萧御对李姝的若有若无情愫,一心一意执行萧御的命令,甚至在其他人谈论萧御近日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举动时,他还挺身而出为萧御辩解,大骂那些人居心否测,胆敢质疑萧家的掌权人。

萧御在萧家颇有威望,侍从又格外卖力,如此又过一些时日,萧家再无人谈论萧御与李姝之事,只是心领神会做着萧御吩咐下来的事情。

萧家人原本对李姝颇为仇视,朝堂之上没少给李姝添堵,李姝任用寒门内侍担任重职时,萧家人争先恐后阻止她的任命,且联合其他世家在暗中给李姝使绊子。

寒门内侍初掌权,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以萧家为首的世家们又刻意落井下石,一时之间闹出不少笑话来。

幸好李姝早有准备,快刀斩乱麻理清前因后果,帮寒门内侍立威,也顺带敲打世家——与她手下的人为难,便是与她为难。

这样的事情多了,李姝与萧家原本便颇为僵硬的关系越发水火不容,大有不死不休的地步。

一朝萧家态度改变,李姝有些不习惯。

萧御抵达长安,李姝让元宝去萧家下帖子,约萧御同游曲江。

按照李姝对萧家人的了解,元宝清晨去萧府,临近傍晚才能见到萧御,萧家人对她的执政无可奈何,但晾晾她派过去的人还是可以的,冷冷她的心腹元宝,就当替自己出口恶气。

李姝盘算着元宝晚间才会回来,便去找在扳倒丞相林文议时出了大力的林端惠。

林端惠是林文议的第三女,生母是林文议侍妾,林文议原配面甜心苦,让林端惠生母一尸两命送了性命。

这本是陈年旧事,林家又是世族大家,这等腌臜事自然描补得妥妥帖帖,外人看来,不过是林文议的小妾们争风吃醋,一个害死了另一个,实在不值一提。

生母无端枉死,林端惠不是没有想过求父亲林文议主持公道,然在林文议心里,一个出身卑微的侍妾,怎能比得上出身大家的原配给他带来的政治筹码?

林文议三两句赴宴林端惠,又语重心长让林端惠莫在追究下去。

林端惠彻底冷了心。

为报母仇,林端惠一边在林文议面前装着孝女,一边悄悄搜集林文议徇私枉法的证据,想把林文议与原配妻子一网打尽。

但林文议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够扳倒的?

林端惠做事不够谨慎,被林文议抓到把柄,林文议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准备除掉林端惠永绝后患。

作为同样对“父亲”下过杀手的不孝女,林端惠的性子很投她的脾气,她让安插在林家的人救下林端惠,顺便借林端惠之手让林文议身败名裂。

她如今是用人之际,林端惠又颇有才干,她便时常召林端惠入宫,替她处理政务。

林端惠与寒门内侍一样,因她重见天日,也只会忠于她一人,且林端惠又是女子,故而她很放心把一些男人不方便做的事情交给林端惠做。

今日便是如此。

世家存在千年之久,但凡有政治抱负的天子,都能看到世家长存的隐患。

寒门取代世家是大势所趋,她不过是将这件事情提前了而已,若天子也认同寒门地位,并且如她一般大力扶持寒门,寒门们会天然倒向天子——她不过是摄政的长公主,与天子相较,终究名不顺言不正。

她需要有一股真正支持自己的势力。

女人入朝为官,是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宫人捧来茶,李姝轻啜一口,笑问着林端惠的打算。

林端惠近日往来宫中频繁,面对李姝,已无初见时的战战兢兢,略微思索,便将自己的谋划说给李姝听。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殿外便传来小宫人的唱喏声:“中常侍到。”

中常侍是元宝的新官职。

元宝是内侍之首,被李姝委以重任,还破格将他加封为郎官中常侍。

林端惠知晓元宝是李姝心腹,哪怕是个阉人,却也不是她所能比拟,她听闻元宝回来,便起身侍立一旁。

李姝见此,含笑对林端惠道:“你且坐着。”

林端惠这才重新坐下。

李姝看了一眼窗外,阳光颇暖,恰是正午时分。

今日的元宝,回来得可比往日早得多。

李姝有些意外,便道:“萧家人今日没拦你?”

“岂止没拦。”

元宝喝了一口水,倚在脚凳上,殷勤给李姝捶着腿,笑着道:“萧家人还叫奴婢没事时勤去着萧府呢。”

林端惠秀眉微蹙。

“嗯?竟有这种好事?”

李姝眸光轻转,很快明白萧家人态度转变的原因,笑了笑,道:“到底是萧御回来了,萧家那帮人不好再与本宫唱反调。”

元宝试探道:“公主的意思是?”

李姝道:“既然叫你常去,你去便是。”

元宝连连应下,又说在曲江备下酒宴,只等李姝与萧御赴宴。

李姝颔首,又嘱咐几句话,便打发元宝退下。

元宝走后,李姝懒懒靠在引枕上,斜睥着神情若有所思的林端惠,道:“你觉得萧家为何对本宫变了态度?”

林端惠连忙回神,一脸谨慎,小心翼翼道:“民女不敢说。”

“你不是不敢说,是怕触及本宫的伤心事。”

李姝笑了一下,凌厉凤目闪了一下,慢慢道:“本宫贵为摄政长公主,权倾朝野,威加四海,可仍受女子身份所束缚。”

“本宫终究是女子,是女子,便不能一直掌权,萧御也好,新帝也罢,他们此刻对本宫毕恭毕敬,其用意不过是暂收锋芒,静等待时机。待本宫嫁了人,自然会收了权势之心,相夫教子,为子嗣打算。”

“本宫放权,他们无需一兵一卒,便能尽收本宫手中之权。”

林端惠垂眸,秀气眼眸漫上淡淡雾气。

“本宫尚且如此,更何况世间其他女子。”

李姝懒挑眉,看林端惠面有感怀之意,心知火候已到,便道:“本宫从林文议手中救下你,可不是叫你只扳倒林文议的。”

林端惠抬眸,杏眼明澈,轻声道:“长公主,民女.......”

“是‘臣’。”

李姝纠正林端惠的称呼,声音清越:“本宫要女子入仕为官,与男子共治天下。”

林端惠睫毛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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