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遗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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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像看小辈似的看李霖,充满了耐心,然而眼眸深处,却偶尔流露出和张旭樘如出一辙的冷酷。

越是温和有耐心,内心深处就越是波澜不惊的冷酷。

“我让你辞官,是为你好,如今晋王风头正劲,针对我的动作会越来越频繁,我都要退、要忍,更何况是你,晋王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我身上还有案子等着他翻,而且是大案,你若是还在,必定会受到牵连,要静待风波过去。”

他的话,李霖放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了揉碎了想,片刻之后,他起身跪下,给张瑞磕头:“下官谨记相爷教诲,这便去今上面前请罪。”

张瑞那张柔和的脸越发柔和了,扶着他起来,亲自送他出了抱厦。

外面是个冰天雪地,漫天的乌云悬挂在人头顶,静静酝酿一场大风雪。

李霖一头扎进风雪中去,并未回家,而是一路走到外城下土桥坊子,敲开第二间的门,里面出来一个肤色黝黑,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李相公怎么来了?”

“很快就不是相公了,”李霖走进去,关上门,“家里就你一个?”

黑瘦汉子点头:“你有事?”

李霖没回答,肃然着脸将每个屋子的门都打开查看,连茅厕都不放过,黑瘦汉子皱眉,本要拉开他,但看他神色不对,也就没说话,任凭他去查看。

所有旮旯角都看过了,确实没有人,李霖才松一口气,站在水缸边舀了一口水喝。

这是挑来的井水,有刺骨之寒意,刺的李霖唇齿、喉咙、五脏六腑一片麻木,头脑却异常清明。

丢开葫芦瓢,他走到正屋坐下,抬头望向屋顶,沉默不语。

他不言语,黑瘦汉子也不言语,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是绫罗绸缎,一个是粗布麻衣,隔着一张桌子,仿佛是隔着楚河汉界。

足足过了一刻钟,李霖才伸手自上而下的抹了把脸,叹了口气:“赵立,还真让你说对了,兔死狗烹。”

赵立冷笑一声:“你堂堂一个盐铁副使,给人做狗做的连人都不做了,冶场四百多条人命都不在乎,还在乎兔死狗烹?”

“死的不是自己当然不怕,自己死到临头,自然就怕了。”李霖对张相爷也并非知无不言,对赵立才是真的知无不言。

他们是同伴、同窗,曾经还是挚友——直到李霖为张家办事,而赵立过于刚直,无法立足于官场,就在京都赁下间宅子,给人启蒙。

李霖把张相爷那一番话原封不动的告诉赵立:“你认为张相爷是真的想让我退?”

赵立沉默片刻,才道:“你卑躬屈膝做了十年奴才,张相爷不会舍弃你,他让你退,你就退出去两年,两年过后,再出山就是,你慌什么,你是张相爷的得意门生,应该了解他才对。”

李霖苦笑:“正因为了解,才不安。”

他知道的这么多,一旦带着这么多的秘密退出去,当真还会有命在?

想到这里,他再次沉默下去。

赵立也沉默,他早已经远离官场,官场上的风云变幻,非他所能解,只能在陪着一坐。

李霖歪着身子瘫在椅子上,外头雪光刺目,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藏住了眼里的泪光。

最后眯起眼睛也藏不住了,他取下头上戴着的兔儿帽,扣在脸上,只露出下半张脸,在皂色帽沿下,他的两片嘴唇也没有颜色。

“黑立,”他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我知道自己坏事做绝,死也不冤,可我怕啊,我怕死,我也不甘心,考出来多不容易,结果考上了,又要遭排挤,我那时候才知道岳麓书院的陆鸿先生为何不让弟子入仕,思来想去,只有投奔张家,想着站稳脚跟,就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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