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第六十九章 打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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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走到了醉梦阁,顾伯青第一次见到醉梦阁的排场,不由眼前一亮,惊叹道:“这醉梦阁好生气派。”台阶上迎宾的婢女见他在打量自己,于是礼貌地回以一笑,顾伯青被这一笑弄得有些发蒙,耳根子似乎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独孤止水认得那个回礼的婢女,正是前不久接待他和风文宇的香秀姑娘。眼看顾伯青那大窘的模样,独孤止水调侃道:“耳根子都快滴出血了,你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不成,别人看你一眼你就羞到无地自容了。”

顾伯青怒目而视,却又无法反驳,一时间脸色乌黑。独孤止水哈哈一笑,“你画了那么多美女画像,现在真人对你笑了一下你就窘成这样,以后你还怎么徜徉于万花丛中做那善画美人的大画家?”

这么一说,顾伯青反倒一愣,他又看了看站在石阶上的那两个迎宾女,微微点了点头。这下轮到独孤止水一头雾水了,他见顾伯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由有些懵,不知道顾伯青到底想到了些什么,但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顾伯青从醉梦阁收回目光,神情再次一滞,继而露出疑惑的神色。独孤止水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因为他第一次来时也是这般。能够让来往的人都感到奇怪的,自然是那间悬壶医馆。

医馆与独孤止水上一次来时并无多大差别,那块白布招牌依旧软软地瘫在碗口粗的朽木上,铺面窗花依旧破损,窗纸依旧漏风,门上依旧满是积尘。独孤止水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店里。顾伯青还没来得及问他,见他朝医馆走了过去,感到更加奇怪。

走进悬壶医馆,老人依旧在躺椅上打着瞌睡。顾伯青本以为这是间废弃的店面,进来后才发现原来还有人在,他好奇地打量了一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不由感到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样一家奇葩的铺子里面也许会别有洞天,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独孤止水没有管顾伯青,他径直走到老人身边,恭敬地说道:“先生,还记得我吗?”

“你是哪个?我为什么要记得你?”老人淡淡说道。

独孤止水极为尴尬,他苦笑一声,解释道:“就在前不久我曾向您请教过问题,您当时还说如果我愿意在您这儿当个杂役您有空的时候可以指点我几句。”

“哦?怎么,想通了?”

“我已经不做猎人了,最近闲来无事,想跟着您学点东西。”

“每月二两银子,不包食宿,要做的话现在就去把门面打扫干净。”

独孤止水愣了一下,却也并未多言,他微微点头应是,然后径直走出了店门。

一个月二两银子还不包食宿,顾伯青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点工钱恐怕都不够打发叫花子的,在这繁华富饶的广源街上,二两银子能拿出手的恐怕仅此一家。顾伯青虽然不知道独孤止水为什么对这老人如此尊敬,但他显然不认为独孤止水是一个会白给人当苦力的人,想到这里,他看向老人的眼神不由一变,“难不成这还是个隐世的高人?”然而他仔细打量了半天,发现除了架子够高之外也没看出老人究竟哪里高了。顾伯青感觉有些意兴阑珊了,他摇了摇头,从店里出来,看到独孤止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抹布,正仔细地擦着门上的积尘。

“里面那位究竟是什么人物?”顾伯青压低声音问道。

独孤止水沉默了一会,答道:“不清楚。”

“那你留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独孤止水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块白布招牌。顾伯青顿时一脸错愕,“你要学医?”

“少废话,干活。”

独孤止水突然扔过来一个木桶,顾伯青手忙脚乱地接住,随即恼怒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十两银子。”独孤止水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顾伯青黑脸道:“你当打发叫花子呢!一天二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一两。”

“不行。”

“一个月四十两。”

“免谈!”

独孤止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个月五十两,再不行你就别干了,愿意做的人多得是。”

“成交!”

“去提桶水来。”

顾伯青正欲动身,突然顿住,“去哪儿提水?”

独孤止水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我要是知道还需要你干什么。”

“你!”顾伯青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但是协议已经达成,秉承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作风他也只能认了。他提起木桶,看了眼躺椅上的老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他走到老人身边,恭敬问道:“老先生,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打水?”

老人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北边。”

顾伯青点了点头,微微行了一礼,然后提着桶就往北方走。独孤止水疑惑地看了老人一眼,虽然这广源街他也来了不少次,但他还未曾注意到哪里有井。他清理过窗上的积尘,又买来木漆和窗纸,此时顾伯青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却还是不见踪影。独孤止水眉头皱了皱,心想“难道又遇上那帮人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此时已近黄昏,正当独孤止水打算出去找人时,恰好见顾伯青提着一桶水慢悠悠从南边回来了。待顾伯青回到医馆,还不待独孤止水发作,他先黑着脸把一桶水扔了过来。独孤止水慌忙接过水桶,却见顾伯青眼神不善地盯着躺椅上的老人,他忙挡在顾伯青身前,问道:“你怎么从南边回来了?”

此话一出,只听顾伯青冷哼一声,恼怒道:“这广源街上哪里有井,为了找井,老子绕着这广源街外围转了一大圈,后来跟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广源街上根本就没有井,能这街上有立足之地的,哪个不是一方豪强,人家院子里都有私井,哪里用得着到外面打水!”

独孤止水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只能摇头苦笑。

太阳落山,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处楼阁中映出的灯光照得整个广源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不,这灯光比白昼更加耀眼,更加绚烂,更加有生气,灯光下的广源街似乎才真正苏醒。醉梦阁屋檐下挂起了大红灯笼,上好的烛龙油在灯台中稳定炽烈的燃烧着,只需一小杯便可整夜都不用再管它。天上的云彩都被透过红色灯纱的烛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月光和星光在这辉煌的盛景下都显得太过渺小,太过冷淡。

然而,白日里扎眼的医馆似乎在晚间更加的另类,狭小的店面里,独孤止水仅找到一盏昏黄的油灯,微弱的灯光甚至不足以走出店门。对面醉梦阁的灯光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那光走进医馆的门面,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油灯散发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门前一大片地方。灯光照在老人脸上,他似乎终于歇够了,慢慢从躺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

独孤止水见他醒了,便问道:“先生,咱们什么时候打烊?”

“你若想走关门便是,老夫要出去讨口水喝。”说罢,老人走出医馆,径直往那光芒普照处走去。

独孤止水瞪大了双眼,嘴角抽搐。他的目光紧紧跟随老人的背影,直到香秀向老人行了一礼并目送老人消失在醉梦阁大殿的红光中。顾伯青本在欣赏这街上的夜景,却碰巧看到白日里朝他微笑的那位姑娘正向一个老头行礼,他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老不正经。”

……

近日,悬壶医馆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医馆本就招人显眼,所以它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路人的眼睛。熟悉广源街的人路过医馆时大多面露疑色,都要驻足观望一番。医馆门口那块白布招牌并未有什么改变,但是原来那根朽木不知被丢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笔直的木棒,木棒的材质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是表面打磨的极为精细光滑,还涂了一层透明的木漆。医馆门前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门窗都修缮过,换了新的窗纸,涂上了红色的木漆。从门外看去,可以看到里面的货架药柜都规整的井然有序,虽然依旧简陋,但观感比过去要强上许多。

医馆最近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整日坐在门槛上,面前立着一块板子,旁边放着一堆颜料;一个整日端着本书在药柜间缓慢踱步,不时打开一些抽屉仔细端详一番,又不时走到掌柜的躺椅边恭敬作揖。医馆每日都开到很晚,每到夜间,掌柜的都要出门,之后两个年轻人就坐在门槛上,一人靠着门框一边,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欣赏周围的大好夜景。

香秀姑娘最近感到有些奇怪。对面的医馆突然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整日各忙各的,互不干扰,其中一人,香秀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上次他和风文宇一起过来,所以香秀还记得他的名字——独孤止水,当时她心中还赞赏“止水”二字取得极妙。

不过,香秀虽然记得独孤止水,却也并不会多么上心,那风文宇为了搭上某家小姐,经常会带着一些家族的仆役过来消遣,对此,香秀早已见怪不怪了。至于独孤止水为什么会来悬壶医馆当杂役,香秀并不感兴趣。真正让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最近她时常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当她仔细去寻时却又什么都找不到。她隐隐觉得医馆门口的那个青年有些问题,但是她每次看过去时都只见那青年躲在板子后面,不知在画些什么。香秀有些气恼,奈何自己没有证据,也不好过去找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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