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佛不渡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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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病后,王之安晋为副相,暂代她的位置,位列百官之首。
对此云昭接受得甚为平静。她所有的怨恨在那一日说尽了,朝局如此,蚍蜉撼树。
中秋那日清晨,云昭拖着病体前往祝国寺,老五牵着马车停在山下,她一个人上山,如往常一样。
走到奉先堂,云昭苍白的脸变得粉红,额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珠。
她忍不住摇头低笑,身子是真的不行了。她也是能降烈马,一日纵马千里的。如今这几步山路,已经叫她筋疲力尽。
云昭抬袖擦了擦汗,抬头看奉先堂的额匾,却在门前看到了季醒言。
他依旧是一身白袍,如少时一般。
云昭敛下眉眼,爬上最后几步台阶,走到他面前低头行礼:"臣拜见陛下。"
她还没弯下身子,季醒言已经扶住她。
"阿昭,不必多礼。"
云昭默默地站着,垂着头。季醒言看着她的额顶,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飘起来,在阳光下变成棕金色。
他记得阿昭的头发又黑又顺,从小到大都是。乌发雪肤,明眸皓齿。阿昭一直是京城里最好看的姑娘。
不,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
什么时候,她的头发开始发黄?
这种认知令他心里升起恐惧。
他的阿昭好像每一处都不一样了。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云昭颔首,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迈入奉先堂。
"父亲,女儿来了。"
她看着高堂烛火,那冥碑高而遥远,就如她的父亲。
"去年中秋我在秦国朱阳河,朱阳河很宽,水流湍急。我的副将就死在那,被吞进了水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季醒言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心如刀绞。
"父亲,母亲去世,你恨过我吗?"她弯起唇角,"我害了母亲,又拿起屠刀造了这么多杀孽,佛祖也渡不了我了吧。"
季醒言闯进奉先堂,在她身边半蹲半跪。
她的脸瘦得令人心疼。云昭偏头看他一眼,那双眼里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是一种濒死的痛苦和解脱。
季醒言蓦地一痛,握起她瘦骨嶙峋的手。
"阿昭,是我的错,罪孽是我的。"
少年的脸庞早已坚毅,双眼里有太多她不想看懂的东西。
"你是皇帝,这是你应该做的。我都明白。"云昭苍白地笑了笑,"是我的错。我不该入朝为官,更不该为了侯爵之位上战场。"
她仰头看向父亲的牌位:"我想证明给父亲,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施舍。可我终究是输了,一败涂地。"
她输了心肠,输了砚书,输了少年入仕的梦想,也输了挚友。
季醒言的掌心温热,她的手那么凉,握在手里能摸到她手指的骨骼。
他的阿昭该是多么心灰意冷。
"固安屠城,我没想到。"
季醒言温柔地在掌心把她的手搓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阿昭,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他朝着云昭跪下来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都是我的错,罪孽是我的,杀戮是我的。阿昭,你永远是干净无瑕的。"
她的胸腔发出一声闷笑,笑他的幼稚。
"陛下,臣领兵作战的那一日起,便无惧生死报应。此时此刻心里那点不甘,不过是回首来路渺茫,抬头不见归途。"
"是我伤了你的心。"
云昭摇头。
"是()..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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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适合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新
"阿昭,入宫吧。"他目光诚恳地看着她,满心的祈求与期待。
云昭如遭雷击。她茫然的眼中渐渐聚起一丝乌黑。
"陛下,我是臣子。"
"你不想在朝为官,不是吗?"季醒言急切中带着一点兴奋,"你入宫来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云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失态地站起身,低头看他:"我与陛下分属君臣,此生不可改变。"
季醒言缓缓站起来,凝着她的眼睛说:"嗯,我不想逼你。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想逼你。"
云昭的身子一颤,浑身上下的皮肤都紧缩战栗。
她不知道在季醒言的心里他们之间的友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只知道她知道的太晚,愿意相信的太晚。
此时此刻,一个荒诞的念头涌向她的脑海。
他曾说:"即便他死了,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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