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俞莲舟初得爱女(1 / 1)
武当原本是不收女弟子的,偌大门派全都是秃头小子,但是这个情况在一个女婴呱呱坠地之后得到了改变。因为这孩子是武当二侠俞莲舟的女儿。
难道你还不要了!
话说俞莲舟年过三十,不苟言笑,连张三丰都做好这个弟子今生潜心向道的准备了,谁知道他远走西域一趟,回来时竟带着一个二十多岁、姿容姣好的寡居妇人,言道两情相悦,欲结百年之好。
武当自张三丰以下俱是开明之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这位杨姓女子就成了俞二侠的妻子,因着武当三侠俞岱岩也姓俞,所以上下都称呼她为“杨夫人”。
与宋远桥的夫人不同,杨夫人是会武功的,只是她以自己寡妇出身,平日就在武当山腰筑庐而居,很少说话,外人也不知道厉害。
直到那日俞岱岩遭了暗算,她因为居所靠近山脚的原因,第一个听到了消息,大喝一声追了出去,与那下毒手的人对了二十多招丝毫没落下风,但终究不知俞岱岩伤得如何,不敢恋战,匆匆而回。否则生擒这帮贼子也不是没可能。
本来护送俞岱岩的龙门镖局都大锦被人所骗,正暗自懊恼,看了她恍若流星的拳法,竟忍不住道:“夫人这招数很像峨嵋派的‘截手九式’掌法化拳,难道竟是风陵师太的高徒?”其时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继任不久,都大锦是走惯了江湖的人,眼光也算毒辣,想着她估计是教不出这样的徒弟。是以有此一问。
杨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而排行第五的张翠山见往日生龙活虎的三师兄全身骨折,脸如金纸,却是再也忍不住,道:“姓都的,我三哥被你送回,却成了全身残废,这账咱们还没算完呢,你对着我二嫂胡说什么?”
都大锦老脸一红,辩解道:“张五侠,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可是好端端地把俞三侠送到武当山脚下的,谁能知道有人冒充你们武当的人。”
杨夫人本欲避开,听得这话,冷笑道:“阁下听说也是少林派俗家弟子,难道看不出那伙冒牌货脚步沉滞,所练的断非玄门武功,我自幼听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原来就是这般。”
这话温温柔柔,意思却是毒辣,都大锦不敢当着宋远桥等人撒野,脸色却也憋红了,俞莲舟想着找到伤害三弟真凶还需要都大锦,连忙唤了一声,“如寄,别说了。”
杨如寄尊重丈夫,哼了一声回了屋里。
这一夜武当山中注定无眠,俞莲舟很晚才回了卧室,杨如寄正坐在太师椅上等他。烛火之下,看到俞莲舟满脸疲惫,如寄满腹的话也问不出口,只给他拧了一把热毛巾,道:“先歇歇吧,三弟已经这样了,咱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了。”
俞莲舟反手握了握妻子,坐下道:“没事的,阿寄,你和那些人交过手,和我说说吧。不然我心里憋着事也睡不着的。”
杨如寄心知他说的也是实情,缓缓道:“看那几人的武功,的确是少林刚猛一脉,但我总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少林派的弟子。”
俞莲舟大惊,“这话怎么说?”
“二哥,你我都知道,一个人的拳脚功夫可以作假甚至可以偷学,但是说到内功心法却万万不行。我与为首那人斗到二十招开外,他急于摆脱我又要使用‘大力金刚指’,我那时虽有防备,但女人家力气不足,最是难以抵挡这种纯阳刚的功夫了,所幸心一横,使出了你教我的‘虎爪绝户手’,想要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俞莲舟听到这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紧至极。这虎爪绝户手本是他根据恩师张三丰所创的龙爪手所创,俞莲舟学会之后,觉得武功虽好,但对方若是武功高强,仍能强运内劲挣脱,不免成为比拼内力的局面,于是自加变化,从“虎爪手”中脱胎,创了十二招新招出来。
张三丰见他试演之后,却觉得此招式不够正大光明,有绝人嗣子的不良之处,指责了弟子几句。
俞莲舟听了师父这番教训,虽在严冬,也不禁汗流浃背,心中栗然,当即认错谢罪。但张三丰到底一代大家,最后召集众位弟子道:“莲舟创的这一十二下招数,苦心孤诣,算得上是一门绝学,若凭我一言就此废了,也是可惜,大家便跟莲舟学一学罢,只是若非遇上生死关头,决计不可轻用。我在‘虎爪’两字之下,再加上‘绝户’两字,要大家记得,这路武功是令人断子绝孙、毁灭门户的杀手。”当下七弟子拜领教诲。俞莲舟便将这路武功传了六位同门。七人学会以来,果然恪遵师训,一次也没用过。
后来俞莲舟娶了杨如寄,夫妻相处之时发现妻子武功造诣不低,尤其是掌法化爪之后,威力无穷,便使出这项功夫来与她演练。杨如寄果然大感兴趣,缠着要学。俞莲舟想她自来不出武当,学来功夫也不过自己专研,告诫一番之后便将这门绝学传授给了她。不想这日却有了大用处。
想到来人如此狠毒对待师弟,俞莲舟只觉得妻子打得好,追问道:“那后来如何了?”
杨如寄微微一笑,“你俞二侠所创的招数自然厉害,那人被我一击得中,大吃一惊,自然运功抵御。昔年我跟师姐曾去过少林,那绝不是少林内功,反倒是像是出自西域的心法。”
俞莲舟一惊,“西域?”
“对”杨如寄神色一暗,道:“二哥,你知道我的事,今日若不是三弟受伤至此,我绝不会提。这也不是西域明教的内功,而像是旁门左道中的偏锋。他眼看内力不是我的对手,又猜不透我的招数,只好遁走。只可惜了三弟,平招惹了屠龙刀的是非。孙坚得传国玉玺,难道能号令汉末诸侯了?”
俞莲舟知道妻子顾虑,能说到这一步,当真是全为武当考虑。只可惜他并不太会言辞,只讷讷说:“我知道。今日恩师寿辰,三弟却遭此不幸。我们兄弟须得齐心协力找出凶手,为他报仇。”看向妻子柔美的脸蛋略带愁思,安慰道:“大哥去少林寺,五弟会去临安,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都大锦再敢说你是非,就算他把人全身打骨折,我也不会拦他的。”
杨如寄闻言“噗嗤”笑出声来,道:“真是大的胡来,教坏小的。五弟本来就为三弟的事恼之欲发狂,你这当师兄的就别火上浇油了。”其实她心里是在想报仇的事固然重要,但是对于伤者来说,医治则更为要紧,只是她目前尚无把握,不想说出来让夫婿和众师兄弟空欢喜。
第二日一早,武当六侠尽皆下山,杨如寄每日除了去看望俞岱岩,就是照顾宋远桥年仅三岁的儿子宋青书,这孩子母亲早丧,很是粘这位女性长辈。
杨如寄看着往日对她敬爱有加的俞岱岩经骨始终无法恢复,整日躺在担架上如同废人,见了他们还要强颜欢笑,心里难过不已。终于有一日将宋青书交给道童照顾,独自走到张三丰修行之地,叩头道:“恩师,媳妇不孝,入门多年来,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您老人家。”
张三丰近百年修为,近日虽遭受大变,但心神稳固,闻言一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自你嫁来,对我武当众人如同家人,难道老道看不出来吗?人谁无难言之隐,不要提什么请罪的话。”
杨如寄咬了咬牙,道:“此事万难开口,但我实在不能见三弟如此痛苦,只能请恩师做主。”
“恩师,我本是再嫁之妇,这您知道。其实我先夫未死之时,我们已吵得厉害,形同分居,他那人极有本事,知道我不忿少林,就曾向‘渡’字辈高僧挑战,拿回一本《易筋经》来讨我欢心。我虽知道那是学武疗伤的宝典,但当时已经不愿意和他过了,看了一遍能背诵下来,却从没练过。”
“我,我以前不知道一些武林规矩,但自从嫁给莲舟,知道偷师是学武之人大大的忌讳,但三弟的伤虽不一定是少林僧人所伤,终究和少林脱不了干系。这些日子以来,各位师兄弟都没进展,五弟翠山反而惹上了龙门镖局的事。媳妇思虑再三,宁可死后被先夫质问,也只好默出这份《易筋经》来,请您为三师弟疗伤。”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她虽是武林女子不拘小节,但拿先夫之物为后夫师门效力,纵有千般理由,总是底气不足的。
她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经书,递给张三丰。张三丰出自少林,自然知道《易筋经》是东土禅宗初祖达摩祖师所创,实在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宝典,乃是少林寺藏经阁镇阁之宝。他自己因觉远大师而学《九阳真经》,自创武当派,却总被少林当成偷师之人,心中自有一种傲气。但事关爱徒终生,又实在难以拒绝,于是道:“如寄,你且先下去,为师妄活这么大岁数,需参详一日再作决定。”
杨如寄再拜而去,她自改嫁以来,再不肯回忆以前种种,直到这日才忽觉得亡夫虽有种种不是,却也待她甚好。心中虽然还是以俞莲舟为先,却好似突然顿悟了不少,明白自己往日也有许多过分之处。第二日晨起练武,忽觉得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掌法生风,显然又精进不少。
然而她一人得道,终是改变不了武林中因屠龙刀而起的腥风血雨。天鹰教强抢屠龙刀准备立威,王盘山大会终于发生了。谢逊、殷素素和前去追查的张翠山一起失踪,让武当山更添加愁绪,俞岱岩更是觉得自己连累了五弟,越发颓废。张三丰终是下定决心,自行参悟《易筋经》,准备为俞岱岩疗伤。他生性仁义明理,感念这位徒媳高义,怕杨如寄尴尬,并未提及她。
其实杨如寄还知道有人能治外伤,只是她的前事一旦提及、后患无穷,是以准备看看张三丰能否参透《易筋经》,再作打算。不想冬去夏来,武当山上桐花盛开、绿树成荫的时候,张三丰还未出关,杨如寄竟然食欲不振,一查之下,竟是有了身孕。
一年多来,武当山的愁云惨淡,终于被这大喜事冲淡了不少。俞莲舟虽是不苟言笑,但成婚近四载方有子息,内心欢喜得厉害,当下让妻子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安心养胎。
武当其余人等也是纷纷来恭喜,宋青书更是好奇地紧,趴在床边不肯离开,张松溪想起老人说小孩子眼睛灵,笑问道:“青书,你说婶婶会生个妹妹还是弟弟?”
宋青书脑袋上扎了两个小包,摇头晃脑想了半天,认真道:“我想要弟弟,可是婶婶生的是妹妹。”
众人闻言不由莞尔,宋远桥也忘了教训儿子。倒是杨如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男女我都喜欢,青书是不是也喜欢。”
宋青书昂着头,大声道:“是。等小弟弟小妹妹长大了,我教他练武功。”
屋里的人不由一起大笑,如寄摸着肚子,满是为人母的喜悦。初婚不幸,现在夫家虽也有不少烦难,终于让她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滋味。她本肤白如雪,窈窕若梨花带雨,偏因少言少笑有几分严肃,这一朝有了身孕,为人也渐渐开朗起来。
或许真是孩子看得准,第二年三月,桃花满地梨花白的时节,杨如寄平安生下一个女儿。比之当年难产的宋青书,这小小女婴养的很好,啼哭声半个武当山都听到了。甚至连山下投靠武当的农户平日多由杨如寄管理,闻讯都有不少人送来了红鸡蛋。
待到这日午间,张三丰听说自己多了一个徒孙女,自然喜悦,抚须一笑,对着俞莲舟说:“女孩子一样金贵,先养两年再取大名吧。”
俞莲舟恭敬道:“请师父赐名。”
张三丰翻看着眼前刘向《九叹》,叹了口气道:“就叫阿翘吧。”
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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