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1 / 2)
田剑川恨死了校党支部书记吴天晴,不论孙成蕙说什么,怎么做工作,田剑川再没找吴天晴汇报过思想,见了吴天晴也爱理不理的。吴天晴也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得意,四处和人说,只要田剑川思想不改造好,只要他在红光中学当一天党支部书记,田剑川想入党就没指望。田剑川听了这话,也公开在办公室说过,正是因为吴天晴这种人做着党支部书记,请他入党他也不会人了。两个人就这么较上了劲。
这较劲的过程中,党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运动开始了,很多全国著名的大学者、大知识分子都在报上大肆检讨,田剑川这才发现自己和吴天晴的这番较量是多么无知可笑。于是,思想改造工作组一进校,田剑川马上转变了立场,硬着头皮又找吴天晴汇报思想去了。
吴天晴倒也是个没有城府的人,见田剑川服了软,不但没难为田剑川,反倒充分肯定了一下田剑川的“大学问”,要田剑川带着这身大学问,积极投入运动。
工作组的郑组长却不是善碴子,一脸斗争,第一次做动员报告就火药味十足:“……毋庸讳言,这场思想改造运动,就是一场洗脑筋的运动!我们就是要给你们这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好好洗一下脑筋,洗掉你们头脑里的资产阶级思想,装上无产阶级思想。我们共产党人的伟大历史使命就是用无产阶级先进的思想观念,改造整个世界,改造全人类!所以,对这次思想改造运动,大家必须有清醒的认识。这是党对你们的教育帮助。你们一定要联系各自的家庭情况、历史情况,深挖一切非无产阶级的反动思想、腐朽思想,争取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不要辜负了党对你们的亲切教育和仁至义尽的帮助。”
田剑川当时就苦笑着对身边一位女教师说:“你看这位郑组长多亲切呀!”
坐在另一侧的孙成蕙听到了,忙用胳膊碰了碰田剑川:“姐夫,你少说两句。”
这时候,倒是党支部书记吴天晴很讲究实际,在动员会上说:“我校的思想改造运动,要在工作组的帮助指导下进行。咱这运动要搞好,也不能误了娃儿们的学习。咱是学校呀,误了娃儿们的学习可不得了。所以,咱这运动时间除了每周的政治学习,基本上摆在晚上,大家都辛苦点……”
因为吴天晴要求身为副校长的田剑川带头,田剑川便在运动中第一个进行了思想汇报。在思想汇报中,田剑川狠批了一通瞧不起工农干部、轻视劳动人民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观念和情绪,公开表示向吴天晴道歉。同时又说,自己本质上还是热爱新中国、热爱共产党的。也正因为如此,才积极要求参加党组织,希望得到党的进一步帮助,使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新中国的教育工作者。如此等等。
不料,田剑川汇报完后,会场上竟一片寂静,没人做声。
吴天晴见没人说话,干咳了两声,自己先说了:“田副校长这个头带得不错,态度也算好。我一直批评田副校长的这些资产阶级的臭毛病,过去他总不承认,今天在运动中自觉承认了,这就好。刚才田副校长说要向我道歉,我看道歉就不必了,田副校长,你能够站到无产阶级这边来,带着无产阶级感情抓好娃儿们的学习,比啥都好。我知道嘛,你不是凡人,有大学问,娃儿们都喜欢上你的课!你以后就好好上课,把你的大学问都教给咱娃儿们!”
郑组长越听越不高兴,渐渐皱起了眉头。
吴天晴说罢却问:“郑组长,你看田副校长的思想汇报是不是过了呀?”
郑组长经过调查摸底,已经把田剑川视作资产阶级的顽固堡垒之一,已暗中布置了火力强劲的帮教队伍,岂肯这样轻松地放田剑川过关?于是,便婉转地对自己也不屑一顾的老粗书记吴天晴说:“吴书记,我看,还是让大家再议议吧。”
吴天晴没当回事:“好,好,大家就再议议吧。”
这时,动员会上坐在田剑川身边的女教师说话了:“我认为田副校长的思想交待是避重就轻,实质上是在抵触这场伟大的思想改造运动。郑组长做动员报告时,田副校长就讥讽说,‘看这位郑组长多亲切’,孙成蕙老师当时也听到的。”
众人的目光马上投向了孙成蕙。
郑组长也唬着脸,盯着孙成蕙:“孙老师,田副校长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是共产党员,对组织上要忠诚老实。”
孙成蕙沉默了片刻,看了田剑川一眼,轻声说:“田副校长是说过的,我当时就阻止了他。不过,我个人认为,田副校长只是随便发了句牢骚,并不像陈老师说的,是抵触思想改造运动。”
吴天晴也说:“田副校长这是老毛病了,说话总带刺,得改,得好好改!”
田剑川白着脸连连点头:“我改正,一定改正,在这里,我向郑组长道歉。”
吴天晴手一挥:“好了,田副校长就过了吧。下一个是谁汇报?”
郑组长脸色十分难看:“等等,田剑川先生的事我看没这么简单……”
会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学习讨论会由此变成了批判会。
一个个教师在郑组长的鼓动下,站起来发言,指责田剑川。
有的教师说:“田剑川,你要深挖思想根源,你对运动的抵触是明摆着的。”
有的教师说:“田剑川,你这叫没良心,无视党对你至仁至义的教育挽救。”
还有的教师说:“田副校长,应该说,你是个比较少见的资产阶级顽固堡垒!”后来竟有人说:“田剑川先生,我正告你——你们蒋匪帮政权已经垮台了……”
…………
孙成蕙实在听不下去了,“呼”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同志们,同志们,大家是不是说过头了?田副校长和蒋匪帮有什么关系?思想改造运动并不是镇压反革命,有的同志是不是想把田副校长说成反革命?拉出去镇压?!”
郑组长冷冷地看了孙成蕙一眼:“是反革命就要镇压!”
谁也没想到,这时的吴天晴将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我这里没有反革命!我领导下的红光中学没有反革命!”说到这里,很不屑地看了郑组长一眼,粗声粗气地宣布说,“天不早了,明儿个还要给娃儿们上课,散会!”
郑组长气白了脸:“吴书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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