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2 / 2)
景佑陵微微皱眉,将自己手上的长剑抽出,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刃缓缓滑落,然后他拿出一张绢帕拭剑。
在擦拭完自己手中的剑以后,他才用一张白色的绢帕将自己的手指一一擦拭干净,随后缓步朝着谢妧走来。
他将冽霜入鞘,垂眼看着谢妧,淡色的瞳仁倒映着南山终年一遇的冬雪,然后朝着谢妧伸出来了一只手。
这只手手指瘦削,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腕上还有着一颗小小的痣。
谢妧有些愣,眼睛看着他腕骨上的那颗痣。
然后在弘历十三年的第二场雪之中,她也恍然知道了,自己的心动,恐怕就是起源于他伸过来的这只手。
他孤身之姿就可抵千军万马,陇邺的雪下了那么多年,可是也从来没有十三年的时候,让她倏地能听到的海棠花开的声音,好像是曾远渡过的无量海,在这个时候缓声和她道——
难逃此劫。
景佑陵的手指却还是隔着一方绢布,眼瞳略微划过在不远处早就已经失去声响的白虎,低声同她说道:“让殿下受惊了。”
……
倚容在找到景佑陵以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谢东流在知道这件事以后震怒,下令彻查这件事情。
负责围场布置的官吏早就已经是两股战战,前去搜查的侍卫几乎是全军出动,连一丝一毫的地方都没有错过。
谢策也策马前往林场,甚至眼睛都还是红肿的。
谁的心中都是打了一个突,暗自思忖殿下身娇体弱,对上一只矫健的白虎,想也想得到结局。
毕竟就算是上过战场的将士都不能单挑独斗过一只吊睛白虎,更何况是不会武功的公主殿下。
多半是凶多吉少。
燕绥在猎得围场之中唯一的一只白狼以后赶回来,听到的就是谢妧不知所踪的消息。
他原本自信自己必然是稳得头筹,却不想等自己回到看城下的时候,众人早就是乱作一团。
各种人声嘈杂之中,他才终于逮到了一个人才终于问清楚谢妧的事情,手中原本拎着的白狼瞬间滑落在地上。
燕绥向来眉眼生得带着一点轻佻的意味,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却全然敛起,手中拿着的长弓,骨节略微泛白。
他翻身上马,却在甩动缰绳的那一瞬间,看到有人从围场之中急掠而出。
谁也没想到,那个向来冷淡的景三公子居然今日和殿下同骑一马,而且长公主殿下的身上还披着景三公子的大氅,两个人从围场之中出来,仿佛是让人艳羡的眷侣一般。
不过这也言过其实了,毕竟景三公子的神色不见半分温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谢东流原本已经准备自己亲自前往林场之中寻找,只是现在围场之中情况不明,所以周围有人死死劝着,要不然谢东流早就已经亲自前去。
在看到谢妧得以归来以后,谢东流才终于放下心来。
场上一时安静无声,但是有个年纪较小的郎君大概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困惑,看了看周遭,朝着景佑陵问道:“听娘亲说,林场之中殿下遇上的是一只吊睛白虎,那只白虎呢?”
景佑陵最先翻身下马,然后将谢妧牵至旁边的侍女手上,语调古井不波,“死了。”
此话一出,霎时间细碎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大概是谁都对当时的场景有些好奇,但是这两个人一个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一个是性子冷淡的景三公子,愣是谁也不敢再问。
只是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一一流转,到底还是多少有些琢磨的意思。
殿下还真是福大,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之下,居然还能遇到三公子,不然恐怕现在当真是圣上震怒了。
谢东流从看城之上下来,连大氅都未披一件,急忙查看谢妧身上的伤势,待看到谢妧只是一些皮外伤以后,虽然有些心疼,但好歹还是放下心来。
他的手在谢妧的手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朝着礼官一个示意。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但是毕竟还是礼不可废,秋猎向来代表着一个兆头,头筹需得在今日比出。
之前的礼官就已经将各个世家子弟的猎物清点的差不多了,自然对于头筹的人也是明了。
低声对谢东流道:“回圣上,是燕小侯爷。”
谢东流招来另一位礼官,然后将托盘之中的金弓拿了出来。
“今日虽然有些变故,但是诸位少年郎的骑射都相当精湛,朕很是欣慰。刚刚礼官已经清点过猎物,镇西侯府燕家燕绥夺得头筹,这把金弓跟着朕整整十年,今日朕就将这把金弓赐予燕小侯爷,望以后燕小侯爷日后带着这把金弓永定陇西,成为流芳千古的天下名将。”
谢妧远远看去,就看到燕绥站在原地,对于刚刚听到的话无动于衷,而他的眼睛,只是在看着自己。
可是燕绥之前明明对头筹势在必得,现在真正夺得了头筹,反而又没有一丝喜悦。
燕绥的眼瞳漆黑,身上绯红色的骑装上面落了一点雪,分外惹眼。
而有人则嘟囔道:“可是……三公子还猎得一只白虎啊!”
说出这话的人堪堪被旁边的人堵住了嘴,但是这周围的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若是景佑陵猎得一只白虎的话,一只白虎就可抵全部猎物,那么燕绥的头筹之名,确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谢东流思忖,手中的金弓在半空之中,始终也没人来接,礼官想来也是未曾想到这一方面,生怕怪罪下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景佑陵略微抬步,打破现在这样的局面。
眼瞳掠过谢妧,朝着谢东流拱手道:“回禀圣上,白虎并非臣一人猎得,所以不算是臣一人的猎物。”
秋猎确实只能算自己猎的猎物,若是他人合猎,实则是不算数的。
只是若有先后之分,那么最后猎得的人,就是猎物的主人。
按照这个说法,谢妧就是先猎不成,最后由景佑陵斩杀的,所以其实那只白虎就是景佑陵猎得的,只是他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就隐去了这个方面。
景佑陵对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头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声调平缓,“真的要说起来,这只能算是臣和长公主殿下两人合力猎得的,所以自然是不算数的。”
谢妧遥遥地看着那个站在雪中的人——
当年谢东流在谢妧刚刚出生之时,曾经说过,吾儿阿妧,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找到了那个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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