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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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乔苑林叫道,迟滞数秒抿一下嘴唇,又叫道,“妈。”

        贺婕怔着,仓皇又欣喜地弯下腰去:“我在,儿子,我在这儿。”

        乔苑林说:“谢谢你们都陪着我。”

        似乎是很长的一段路,他晃过绵延的灯光,飞掠路人嗔痴悲喜的一张张脸,到了手术中心即将与所有人分开。

        他寻觅最要紧的那个,喊着:“等一下。”

        梁承靠近:“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乔苑林道:“那年在宁缘街上没遇见你的话,也许我已经死了。你延续了我十一年的生命,所以不要有任何负担,无论结果怎么样,不准你怀疑自己。”

        梁承曾是他的救命稻草,如今是他的主治医师,他的爱侣,可抛却一切关系,他说:“你永远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梁承竭力让眉心舒展着,而额角已青筋凸显,他俯身亲吻乔苑林,低声道:“我记住了,一会儿见。”

        恍若一场如常的手术,梁承照例进行术前准备和检查,脑中杂绪抛空,穿过层层隔离进入手术室。

        而站上手术台的一瞬,他知道,这不一样。

        安详躺着的人是乔苑林,麻醉后闭着眼睛,无影灯打开,这具躯体洁白脆弱似一片雪,触及就会消失。

        可梁承必须义无反顾,沉下一口气,他在所有人的等待中宣布:“开始吧。”

        暴露着的胸膛那么薄,一颗小痣嫣红,梁承爱抚过,吮/吸过,此时他握着手术刀,将尖锐的刀刃抵住肌肤。

        沿胸骨正中划开,他看到了乔苑林畸形的心脏。

        右心室表面有病态的凹陷,梁承接着切开流出道,异常肌束造成入口狭窄,无法看见三尖瓣组织。

        梁承手法精准,将异常肌束一点一点切除掉,眸中映射一片血色,外围是深绿的布,乔苑林的面容模糊在他的余光里。

        他仿佛怕乔苑林会闷,告知手术进度,说:“要切室上嵴的部分了。”

        “痛不痛?”

        “心室漏斗部的皱襞也要切。”

        乔苑林知觉全无,纹丝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他紧握着右手,即使在麻醉中丧失力气,却仍然蜷着手指没有松开。

        除却右心室,他还有合并的心脏问题,主动脉瓣下狭窄,要一并修复。

        豆大的汗水被护士擦掉,梁承稍微停顿,刀刃在乔苑林的胸腔中辗转,切开管状狭窄,他说:“准备补片。”

        手术中心的提示灯亮着红色,乔文渊立在门前,哪也不去。贺婕扶着王芮之来回踱步,丁点风吹草动便猛地一颤。

        墙边长椅上,姚拂一家互相安慰。应小琼是急性子,被郑宴东按着大腿才勉强坐住。老四双目放空,应小玉要把单肩包的袋子扯断了。

        分针转过三圈,四圈,其他患者进入又出来。

        双腿僵直,梁承已去除主动脉瓣,伸手接工具,说:“补片缝合,人造瓣膜准备。”

        周围的医生护士全神贯注,最活泼的小胡医生格外沉稳,利落地协助。

        梁承仔细动作,忽然想起在德心当助教,辅导乔苑林做生物实验。他当时清楚,麻烦精是为了亲近他才补课的,其实根本没用心在学。

        他在口罩下勾起唇角,讲道:“后面要和主动脉瓣环固定,前面和补片固定。胞嘧啶,你能听懂吗?”

        操作完成,梁承扭头看乔苑林的脸,说:“再忍耐一下。”

        管子插在乔苑林的口腔,一定很不舒服,经过咽喉和食管,探头直达心脏区域进行超声心动检查。

        梁承盯着图像和数值,人工瓣膜的位置没有问题,不存在瓣周漏迹象,心室内气体量正常,无需穿刺排出。

        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说:“好,缝合。”

        仪器的电流声,器械的碰撞,在手术室回荡交织,可怖却象征着生机的伤口被撑开、切割、修补,任人摆弄。

        血液和骨肉,神经与肌理,畸形的地方在纠正,挖出糜烂留下一腔期待太久的鲜活。

        嘀,嘀,乔苑林的心律趋于适当的区间。

        梁承在手术前沉下的一口气翻滚至喉咙,冲击得鼻腔一酸。

        “撤体外循环。”他说。

        手术进行到尾声,所有人关注着,乔苑林没有消融离开,那么安谧,心室功能逐渐走向了平稳。

        梁承尝到一丝血腥气,太阳穴狂跳不止,他闭了闭眼,牙齿缓缓松开咬破的舌尖。

        拔出插管,他最后说道:“反应良好,关胸。”

        手术灯猝然熄灭。

        大家蜂拥等待着结果,大门打开,小胡医生笑容阳光,特别适合公布好消息,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一片劫后余生的模样,有人问梁承在哪。

        更衣室里,梁承独自瘫坐在沙发上,汗水将手术服湿透了,他摘下帽子,汗滴从鬓角滑落到腮边。

        连日的高压,不可避免的恐惧,重逢以来就埋在内心深处的患得患失,终于可以就此告别。

        啪嗒,他掉了一滴眼泪。

        乔苑林是他救的第一个人,在医生只是梦想的时候。曾经许下的愿望真的很灵验,他会心想事成。

        手术结束,他去牵乔苑林的手,一直蜷缩的手指松开,掌心是那枚白色纽扣。

        乔苑林抓着他,当年是,现在也是。

        梁承掩面,在精疲力竭中无言地哭,为一身医者衣冠,为他痛尽甜来的宝贝,为灿烂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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