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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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驶上长林街,  稳稳当当停在晚屏巷子前,乔苑林却没有下车。

        巷口宽窄如昨,他望过去,  那根电线杆依旧伫立着,风雨抚平剪刀留下的划痕,  覆盖上一层层新的广告。

        小楼粉刷一新,芮之旗袍店关闭了,一楼改成收发快递的驿站。二楼阳台没种花草,  晾满了衣服,  连接天台的梯子被新主人拆除。

        小乐的父母早已离婚,后巷风平浪静得令人乏味。

        吴记早餐的生意倒是一直红火,  店面扩大成两间,海蛎饼和烧麦的价格也连年上涨。还有那家便利店,  老板年纪大了,  每天关门越来越早,  不到十点钟就开始撵人。

        左右巷子里的街坊有的搬走,  有的离世,砖瓦巷道里大半更迭为生面孔,到处透着物是人非。

        司机大叔好奇地问:“老城区了,  你在这儿住过?”

        乔苑林没吭声,  住过,  但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十六岁,家庭和学校就是全世界的年纪。他没能念心仪的学校,父母分手,世界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闯进来一个梁承。

        而梁承走后,  他搬进那间向阳的卧室,  空调机,仙人球,抽屉锁孔中晃荡的钥匙,他瞧什么都能定住,无法自拔地失神。

        他在那张床上做梦,醒来汗水淋漓,枕头是湿的,脸也是湿的。

        他夜半打开二楼所有的灯,将屋子翻得像遭过贼,打翻浴室的脸盆,摔碎阳台的白狗花,穷尽一场折腾却找不到梁承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那个浑浑噩噩的暑假结束,他就搬走了。

        后来林成碧接王芮之一起生活,旗袍店卖掉,他再也没有来过。

        八年的确不算短,对一个心脏病人尤其珍贵,在他真正十七岁的那一天,他决心将梁承从记忆中舍弃。

        时至今日,他已经模糊掉一个人的音容,遗忘几个月的光阴,抹杀掉少年时期不可重来的悲喜嗔痴。

        可梁承为什么回来了,并以那么荒唐的身份再度闯进他的生活。

        乔苑林弄不明白,睁得眼都酸了,收回目光,他轻声说:“走吧。”

        三天后,乔苑林跑完采访回来,顶着烈日钻进新闻中心的大楼,迎面遇见记者一组的雷君明。

        他们是大学校友,雷君明比乔苑林大一届,之前在其他频道,今年调入新闻部门。

        乔苑林主动打招呼:“师兄。”

        雷君明戴着细框眼镜,有股书卷气,说:“我们组买饮料,我给你点了杯柠檬茶,放你桌上了。”

        “太好了,我正渴呢。”乔苑林实习期间就很受照顾,“谢谢师兄。”

        回到二组办公室,乔苑林灌下小半杯柠檬茶,开始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手机响,乔文渊打来,他接通撂在一边。

        不用听也猜得出,乔文渊在数落他婚礼提前离开的事,忙了五分钟,还没挂,他才拿起来听。

        正好乔文渊说到第二件事,回家。结婚前,博御园的房子卖掉了,置换了一套更宽敞的,足够一家人住。

        乔苑林目前住在电视台附近的一栋公寓里,租金昂贵,以他目前的薪水很难负担,入不敷出前需要找新的地方。

        他明白乔文渊想缓和父子关系,他也无意当不孝子,可是在“新家”要面对贺婕,他实在别扭。

        果然,乔文渊拿钱掣肘他,说:“租金那么贵,你现在才挣几个工资?”

        乔苑林道:“过一阵申请职工公寓,不用你操心。”

        “你哪受得了跟人合租。”乔文渊先贬后礼,“老实回来,家里热汤热饭,身体不舒服我和你贺阿姨都能照顾,不比你自己在外面好?”

        乔苑林从小倔大的,说:“我自己在外面好几年,习惯了。”

        手机里叹气,乔文渊说到底是在乎亲儿子的,放下家长身段:“书读完了,工作定了,事到如今我还能逼你什么,就叫你回家住而已。婚礼那天我就瞧着你不对劲,你委屈,怨我给你找了个后妈。”

        乔苑林不可能解释真正的缘由,何况还上着班。乔文渊又退一步,让他回家吃顿饭,他答应一声便挂线了。

        “小乔。”组长过来,“辛苦一趟,把这份报批文件拿给孙老大签字。”

        “孙老大”是采访部的头儿,孙卓,因父亲住院近日行踪不定。而新人跑腿天经地义,乔苑林说:“好,我下班就去。”

        组长嘱咐:“务必签好,这可关乎去北京的出差费用。”

        北京即将有大型会议召开,组里要抽几个人过去采访,乔苑林灵光乍现,倘若他能去,关于回家的事就能顺理成章地拖延一阵。

        他的行动力一向卓绝,当即道:“组长,人选定了吗,我自荐。”

        “还有上赶着出差的。”组长说,“尤其是跟会议,高强度特别受罪。”

        乔苑林说:“没事,我在北京待了好些年,地方都熟。”

        组长正愁派谁呢,答应道:“成,那你写申请吧,明早连同报批文件一起交给我。”

        整理完资料,乔苑林下班了,在出租车上啃完午饭剩的汉堡,半路孙老大发来定位,若潭医院手术中心。

        不愧是全市最高级的私立医院,比乔文渊他们医院豪华多了,哪哪都锃明瓦亮。乔苑林直奔心外科,走廊光线洁白,手术室上方红色的提示灯格外刺眼。

        孙卓闭目坐在椅子上,衬衫褶皱,大脸盘子蒙着一层油光。乔苑林掉头去自助机买了杯咖啡,用香气将对方唤醒。

        “嗯……来了。”孙卓眯开眼。

        乔苑林麻利递上文件和签字笔,问:“老大,你吃饭了吗?”

        “手术结束再说吧,快六个小时了。”孙卓龙飞凤舞地签了名,“熬着呗。”

        乔苑林不好马上离开,陪着一起等。老人动手术风险不低,况且是心脏,他感同身受地焦虑。

        结果这一等走不了了,孙卓积攒了一大堆工作消息,把手机塞给他,口述大意,让他依次润色回复。

        发完最后一封邮件,乔苑林都困了,见缝插针地说:“老大,时间不早了——”

        还没说完,手术提示灯猝然熄灭。

        手术室的门打开,孙卓鲤鱼打挺,冲到门口急切地问:“我父亲怎么样了?”

        先露面的是一名护士,说:“手术比较成功,老爷子年纪大了,晚点才会醒过来。”

        乔苑林跟着松口气。这时,主刀医生迟一步走出来,倦容英俊,但表情略臭,白大褂折在臂弯,胸牌半遮半掩只露着一个“承”字。

        “梁医生。”孙卓迎上去感谢。

        挺真诚的,但梁医生一个字没听进去。这几天早

        见识了孙老头的麻烦,做完分内事,把那尊佛送入病房,他也没精力跟家属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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