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 25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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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十二年,初春。邢海德一个人被迫离京。他的位置被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接替。

        他本人的大年初一还是在牢狱里面渡过的。据说他在牢房里面因为悟出了人生真谛,写出了若干首诗句,句句泣血。

        刚开始是在骂朝廷和沈怀楠和妻女,后来就是骂陛下的眼睛被奸臣所蒙蔽,看不见他这等忠心。

        再后来就是怀才不遇,没有碰见明君,才落得如此下场。

        最开始,他家弟弟——顶替他那位,还来宽慰他,给他送吃的穿的,倒是没有受过大苦。

        后来,他就犯怵了。毕竟邢海德刚开始只是骂沈怀楠和沈羲华,后来还是骂君主被蒙蔽了,这些骂也骂了,毕竟心中有恨,自然要发泄的。

        但是如今,他家阿兄直接骂陛下不是明君——这还行么,这就不行了。你再气,不能骂陛下啊。还是赶紧送走吧。

        他也有点小心思,觉得自己才华不输给兄长,但是家里的人脉只能给一个人往上面爬,于是邢海德就爬上去了,他只能默默无闻。

        如今有了个机会,说没有心思是假的,但是这姿态得做足。他一直来牢狱里面看望兄长。

        而且他还有些犹豫嘛,若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代替了阿兄的位置,那不是如同沈怀楠之人了么?

        他就一直等,等到过了年,他哥发疯攻击陛下了,他召开族老之议,哭道:“虽然奸臣挡道,但我刑家还是要活下去的,若是不活,何以报仇雪恨!”

        “昔日有卧薪尝胆,我辈之人,难道就只能苟且偷生了么?兄长着了他人之道,自身有亏,骂了陛下,实在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是再不保出来,不但他自身有性命之忧,我刑家也有大难。”

        族老们面露难色,但已经有迟疑之色,邢海德弟弟便趁热打铁,“礼部侍郎的位置,若是不为我用,便是京都其他世家拿去,最坏的结果,沈怀楠一党怕是也会插手。”

        这般那般一番游说,邢海德便被抛弃了。他的夫人——也就是当初那位帮他肯定婢女是偷盗偷情被打死的那位,她无法接受这种结果,直接回娘家请娘家人帮忙。

        但是她娘却摇头,“沈家势大,皇太女坐镇,陛下恩准,如此势头,我们无法对抗,只能默默接受了。”

        她尤为愤怒,“难道这个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她娘却道:“怕是此事没有完。”

        然后静静的问,“我且问你,那婢女是自己死的,还是他……他□□至死。”

        邢海德夫人沉默一瞬,“是后者。”

        她娘闭眼,“等着吧,你们即便此刻离开了京都,怕是也没有用了。这个势头……你和离吧。”

        邢海德夫人震惊,“阿娘,你为何如此说。”

        她娘冷笑,“蠢货,他杀婢女,还是□□婢女至死,这种事情,无论是站在哪里说,都挺不直腰杆,一旦被拿出来做文章,那别管他会不会无事,只这名声,你又如何能独处,你的名声,我们全家的名声,乃至你们孩子的名声,又该如何?”

        邢夫人哭道:“可我们,我们不过是打死一个奴婢罢了,这是哪家都有的事情,何必要如此赶尽杀绝。”

        她娘见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怒道:“你还在想着他做什么,之前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不自重,这种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可偏偏处理不干净,叫人拿住了把柄,如今关了这么久,人心惶惶,你们府里奴婢们怕是早就已经慌了,只要抓住几个人拷问,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皇太女殿下虽然出手不多,但是每一次出手,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次被她盯上了,又有理有据,作为女子,本来就心痛女子一些,这奴婢死得冤枉,只要被她稍加引导,海德即便走了,牢狱之灾是有的,还得回去。”

        邢夫人没了主意。她娘说得实在是令人心惊。她哭道:“皇太女管这个做什么。”

        她娘叹气,“做什么?这毕竟是条人命。世家杀人如踩死一只蝼蚁,早就引得人不满了。之前□□皇帝起义的时候,不也还打着世家枉杀人命的旗号么?”

        她道:“你且留在这里,我让人去刑家拿和离书。”

        邢夫人左右犹豫,她娘怒道:“不为了你自己,难道还不为了你的孩子们吗?有这么一个父亲,将来如何说亲,嫁人。”

        邢夫人就决定要和离了。丈夫可以不要,但是孩子必须要。

        邢海德便过了年一出来,发现风向变了。他什么都没了。

        媳妇没了,邢家家主的位置没了,礼部侍郎的官位没了,儿子女儿也没了。

        老丈人很强势,问他,“我们不是害你,而是不得已为之,只要你被针对,那以后你的孩子还怎么做人?”

        “我是孩子们的外祖父,自然会替他们做主,养育他们,你……你且去吧。”

        邢海德:“……”

        不是,你最后一句话怎么说得我好像要去死一样。

        他满肚子委屈,本来就不满,如今出来一看,人走茶凉,他根本就是被整个世道针对了。

        但是没有办法,走就走,这种朝廷,这种官吏,这种兄弟,妻子,儿女,他通通不要了。

        不是他们不要他,而是他自己不要了。

        出京的那一年,春日里雨绵绵,他坐在马车里面愤而出京,却刚刚走出京都,就见前面一阵打马声而来,一群穿着各色衣裳的姑娘们骑着马而来。

        领头的正是那个该死的沈羲华。

        她们一个个,带着帷帽挡着雨水,神情在帷帽底下看不清,但是每一个姑娘看过来的眼神都是阴恻恻的。

        邢海德心惊,撩开马车帘子一看,只见源源不断的姑娘骑着马出来,然后定睛看了看,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姑娘家,还有妇人。

        她们都戴着浅色系的帷帽,跟这个阴雨绵绵的天形成一色,让人看了便觉得这些人身上带着些阴森。

        突然,天上一阵雷响,骑马在最前头的沈羲华突然笑了笑,猛然间取下背后背着的弓箭,朝着他的方向就射了一箭。

        邢海德大惊,连忙把马车窗户一关,吓得跌坐在车厢里面,然后哆哆嗦嗦的大怒而骂,“竖子尔敢,这还没有出京都呢,你竟然敢行刺于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女子大笑着道:“邢海德,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青天白日的,我们姐妹们出门行猎,行刺什么行刺,你配嘛~”

        她语气漫不经心,依旧骑着马慢慢的走,然后笑了笑,“不过邢海德,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一箭,就当你也参与这春日雨绵绵的行猎了。”

        邢海德心已经胆颤了,他能明显感觉到沈羲华是真的想杀他。而后,他听见外面的女子们都笑了起来。

        “小花,刑家的马车不知道快不快,咱们跟他比比。”

        “是啊,姐妹们自家比试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这位被贬的大人一起比比。”

        “刑大人——阿不,邢老爷,您的马术可还好?”

        邢海德觉得头上的脑袋可能要没了。虽然知道她们必定不敢直接伤他性命,但是这种阵仗,怕是断条腿和胳膊,刑家也没有人给他报仇了。

        本就是弃子……

        在这一刻,他觉得无比的绝望。

        但是更绝望的还在后头。

        后头无数的女子骑着马跟着他,他的马车一直在飞奔,她们拿着弓箭也都朝着他而来。

        而后,只听得沈羲华大喊一声,“邢海德,咱们来看看,你刑家的马快,还是我们西城女子的马快。”

        她一边跑马,一边拉弓射箭,一支箭而出,直直的朝着邢海德的马车而去,马儿受惊,嘶鸣一声,狂奔不止。

        小花阴沉着脸笑出声,大声道:“沈大人,你跑得快啊,那好,我们姐妹来追你——”

        邢海德在马车里面被颠簸,而后脑袋碰见了马车的角落,被磕出了鲜血,血液循着他的额头流到了眼睛里面,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外面是数不清的女子在笑,数不清的马在跑,马车里,他只看得见血红色一片。在这一瞬间,他恍惚之间回到了那个杀死奴婢的清晨。

        他刚起来,小奴婢过来给他穿衣裳,他见人生得有几分姿色,便想按倒来一回。

        那日不去上值,他就随意得很。

        小奴婢跪在地上求他,“奴婢已然十四岁,夫人已经许配了人家,大人,求您开恩——”

        开恩,开什么恩,身子给了他,才是恩。

        他把人抱住往床上扔,谁知道小奴婢脾气倔,一边求他,一边还想逃。

        他笑着道:“逃,你往哪里逃?”

        他还有些兴致,看她像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鹿,道:“你逃啊,好,你跑,我来追你——”

        “刑海德,你跑啊,我们来追你——”

        这是沈羲华说的。

        然后便是无数女子的声音。

        “刑大人,你跑啊,你可快些跑,我们马上就要追到你了。”

        哈哈哈哈——

        无数声女子的笑声传进来,邢海德惶恐绝望到极点,自尊也完全被磨损掉,他已经陷入了一种绝境之中。

        然后,在他觉得自己要死的那一刻,马车突然停住,一条鞭子把他从马车里面卷了出来,然后砰然落地。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然后,沈羲华那张脸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居高临下,俯视道:“刑大人,你跑啊——你能跑到哪里去。”

        一双眼睛,尽然是阴狠。

        就跟沈怀楠一般。

        这是要杀人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有说出来。然后就见所有的女子都勒住马停了下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成了地上的蝼蚁,而她们才是主宰者。

        小花见他目光呆滞,一只脚用力踩在他的脸上,“刚刚绝望吗?”

        她低头,手卷着鞭子在他脸上扫过,鞭子冷冷的触感让邢海德打了个寒颤,然后回神,颤抖着问,“你敢杀我?”

        小花:“为什么不敢?”

        她笑了。

        “就跟你觉得杀死一个奴婢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我为何不敢杀你?”

        “我是武帝亲自封的羲华郡主,是女帝亲自教导长大,跟随皇太女辅佐朝政。”

        “我父亲是刑部尚书沈怀楠,我母亲是户部尚书折邵衣——”

        “我为什么不敢杀你?”

        她低声,“我今日就算是杀了你,即便有人声讨,但你也活不了了。我最多丢个郡主的名头,但你可不同,你可是没命了,你觉得我会怕?”

        邢海德已经生出了一股妥协,“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小花拿出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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