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已修)(2 / 2)
那浸在水中丝丝缕缕的红色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被清澈的水渍替代,在夏日夕阳余辉的照射下蒸发,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如那从高空中坠落的躯体一样,被清理的人员收理带走,永远不会归来了。
在这一刻太宰治才有了清楚的认知。
——夏川幸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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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对港口黑手党而言死了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新人很快就能取代那些空缺的位置。
因为夏川幸出身于镭钵街,是孤儿,没有双亲抚养,甚至连场面话的家属慰问都免了。
一切都如往常那样,工作的人依然辛勤工作,武斗派的成员一批一批的跟换。
没有哪里混乱,也没有哪里不同。
只是……
像是默契,也像是心照不宣的。
——没有人再提起过夏川幸的名字。
她像是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内部的禁忌。
曾经论坛里讨论过的帖子全被删除,由她处理过的工作也都被交接到了更上层的人手中。
只有一些刚加入港黑的新人隐隐听过那个升职超快的超级新人传说,但每当他们向前辈们问那个超级新人是谁时,只会得到冷声的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还有一个他们至今也看不懂的复杂眼神。
太宰治跟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
该翘班的时候翘班,不想处理的工作全都交给下属,入水的时间总是不定,让下属们心急的疯狂寻找。
“太宰大人!”
刚刚入职的新成员都快急哭了才找到一个人静静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太宰治,他小跑着上前说:“终于找到您了,您知道……”
他诉苦的说着太宰治突然的消失,让他们有多着急寻找。
但太宰治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单手托着下巴,抬头看着前方。
新人愣了一下,随着他的视线也转过头看向前方不远处,公园正对面的商场屏幕正中,那里正投放着一款美食广告。
“美味的要死的布丁,不来尝尝吗?”
“真的美味的要死哦!”
女性甜美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新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兴奋的问太宰治:“太宰大人,您是想吃这款布丁吗?我知道他们在横滨新开的一家连锁店的位置,我带您……”
没说完的话在那双纯黑的看不透的眼睛注视下不敢说了,新人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你说,”像是没发觉新人面上的畏怯似的,太宰治用平静的甚至会让人害怕的语气轻声问:“从高空中跳下去会疼吗?”
“啊?”
这突然的话题转换,让新人愣住了一会,想起这位干部热衷于自杀的癖好,他点了点头小心的说:“会……疼吧。”
“会疼啊……”
太宰治仰头望着高空轻喃了一声:“有多疼呢?”
这句话新人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太宰治也不需要他回答,在长椅上坐了一会,等广告播完后就双手插兜离开了。
皮鞋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上清晰响起,双手背在身后的两个黑衣男性同时紧张的绷起了肩膀。
看着那个一身漆黑、似能无痕迹融入黑暗的身影慢步朝着他们走来,目不斜视的似要越过他们继续前行时。
两人往前迈了一步共同挡在他行走道路的前方,声音僵硬道:“太宰大人,首领吩咐了,天台目前禁止任何人通行。”
太宰治对他们的话语置若罔闻,只冷冷吐出两字:“让开。”
“太宰大人,这是首领的命令……”
他们试图再劝。
“我说了,让开。”
面上缠绕着绷带的少年单露出的那只眼睛就像是暗色死寂的海面,泛着森然的冷意,让人与其对视便忍不住心慌。
太宰治说完这句话后便无视他们的阻拦,径直前行。
谁都不敢真的对干部动粗,眼看他真的要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扉,站在左侧的人忍不住了。
“太宰大人!”
他跨步上前,抬臂横挡在了前方,提高了声音说:“夏川大人不会想看到您这样的!”
“喂!”
谁不知道现在那个名字是禁忌,他的同伴赶忙给他打了个眼色。
但他却依然固执的拦在前方,哪怕害怕的面色苍白也依旧与太宰治对视,声音带着微微颤抖说:“……夏川大人不会想看到您这样的,如果是她一定会跟我一样挡在前方,所以……”
他眼里甚至含上了哀求之色:“……请您回去吧。”
“错误……有一个就够了……”
太宰治沉默的与他对视,半响后只如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了一声:“……她还看的见吗?”
但他到底是松开了推门的手,转身离开了。
-
不知道是哪个下属自作主张买了一份“美味的要死”的布丁摆放在了他桌上。
太宰治盯着布丁看了一会,随后抬手将其拿起,拆开包装袋,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到嘴里。
片刻后,他低声吐出了三个字。
“太甜了。”
也不知是连锁店的食谱改了,还是夏川幸有什么奇特的能力,她买的东西永远是口味偏淡的。
没有刺激的调味,没有甜腻的口感,放在口中一抿就能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调料。
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
直白的一眼就能看穿。
明明口中说的喜欢虚假的不行,却执着又笨拙的将那份喜欢信以为真,硬是模仿着他人的模样表达着爱意,但又没有情感方面的学习与理解能力。
太宰治动作机械的一勺又一勺将布丁塞入嘴里。
没有心的人偶最后的谢幕是怎样的呢?
她挣脱开了丝线,从舞台上一跃而下。
可她到死都不懂爱。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喜欢错了人。
“太宰大人!太宰大人!”
新人强忍着兴奋小跑过来通报。
“您快去下面看看吧,有人给您送了好多支花!”
“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呢!”
“不去。”
太宰治眼眸抬都没抬。
“我可没有关系好到能送玫瑰的友人。”
“欸?”
新人疑惑的挠了挠脑袋,“可是送花的那些人说这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玫瑰了,因为出了点意外才送的晚了点,就是指定要给您的。”
“还说送的人是叫……夏、夏川幸?”
话语刚说完,椅子猛然歪倒发出一声钝响,新人被吓了一跳,可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冷风从身边闪过,方才还坐在办公室内的太宰治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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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黑总部大楼的正前方摆满了殷红如火的玫瑰,堆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形状。
风一吹过,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花香。
“这些玫瑰其实是顾客十五天之前订的,但是因为我们公司方面的……一些原因,出了些意外,这才送迟了。”
送货人员满是歉意的鞠躬道歉道:“今天才送来,真的是非常抱歉!”
“希望太宰先生跟夏川小姐能够谅解!”
其实当得知玫瑰货源出了问题,不能准时送出时,他们就有跟身为顾客的夏川幸联系,询问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发货,或者他们直接给她退款。
但对方只冷淡回复了一句不用退款,不需要了。
以为是他们的失误惹怒了对方生气,想着不能失去这么阔气的顾客,哪怕对方说了不需要了,他们也不能真的不送。
所以新鲜玫瑰刚刚空运到的时刻,他们就立刻装车给她送来了。
“您看,我们是按照夏川小姐吩咐的,把玫瑰在场地中摆成爱心。”
送货人员小心的窥了一眼太宰治的面色。
“您还满意吗?需要让夏川小姐检查一遍吗?”
“不需要了。”
注视着整齐摆成爱心的数千支玫瑰,太宰治淡声回复道:“我看过就行了。”
可他这副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受到礼物高兴的模样,送货人员紧张的问了一句:“您是……跟夏川小姐是闹脾气了吗?”
“不。”
清风卷起了玫瑰的花瓣,也扬起了额前黑色的发丝,太宰治声音平静陈述:“她只是死了。”
“……”
送货人员瞳孔颤了一下。
还有什么比收到了爱人的玫瑰,爱人却已经去世了更惨的事情吗?
“请……”
他不忍道:“请您节哀。”
“对了!”
像是想起什么般,送货人员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说:“这个是夏川小姐当初订货时特意让我们交于您手的信件,您看……”
他将信封递出去说:“您也一起签收了?里面说不定有很多夏川小姐生前想对您说的话。”
幽邃的目光落在那崭新的信封上时泛起了轻微的波动,太宰治伸手接过信封,当着送货人员的面直接拆开。
白色的纸张在手中展开,而上面写的第一句话,就让太宰治忍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送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它代表我爱你的心意。
为什么还差一朵才到一万呢?因为剩下的一支玫瑰是我吖!】
太宰治:“……”
来了,又是这熟悉的狗血情话。
不用看就知道,还是从那些个神奇网站上照抄的。
若是放在往常,太宰治可能无语的不想往下看了。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知道夏川幸到底写了多少条,又是从多少个网页里摘抄的。
他耐下心一条一条的往下看着。
【月亮身边有无数颗星星,但我却不羡慕月亮,因为我有你这一颗星星就够了!】
简直是幼稚的不行的描述,夏川幸为什么会以为这种情话有用?
太宰治没忍住低笑出了声。
密密麻麻写了一整张纸的情话很快就看到了末尾,末尾处的画风与前面的那些文字不同,变得正经多了。
【……直白说,我并不适合写这些情话,它比处理文件要难多了。
可是男讲师说文字能够更好的表达感情,送情书这个方法虽然老套(涂抹的痕迹)虽然有些过时了吧,但也是最直接的表述喜欢的方法。】
【那么我就不再过多赘述直言了。】
【太宰大人,我希望您能开心。】
【虽然由我的身份来说这点不太合适吧,但我多少也能察觉的到,您对港口黑手党其实并没有多少依恋。】
【既然没有依恋,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那要不要试着和我一起逃离这里?
离开后去哪里都可以,您有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
资金方面不用担心,区区黑卡、黄金卡、至尊vip卡什么的,我还是有不少的。
对了,《完全自杀手册》里写的地点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在悬崖边上吊,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入水,在夕阳下殉情。
——都可以。】
【我希望您能开心。】
【所以不论您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看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您,在您身边的。】
【这是约定。】
【而我说过,我在您面前从不违约。】
【因为我喜欢您啊。】
——骗子。
握着信纸的指尖微微泛白,太宰治在心里无声的说着这两个字。
喜欢是谎话。
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是谎话。
说从不违约也是谎话。
信纸里所写的她一个都没有达成。
她甚至……
她甚至离开的比任何人都要早。
收起信纸,太宰治缓慢抬眸,迈步走到整齐堆放在一起绚烂盛开玫瑰前。
浓郁的花香扑面袭来,绽放的玫瑰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娇艳。
他伸手拿起了一支玫瑰,握在手心中看了看。
又忽然松开了手,放松了身体的力道,如坠落般任由自己砸入了花丛中。
绯红的花瓣凌乱散开,被清风吹起卷到空中又缓慢垂落,如雨幕般徐徐铺洒在黑色的西装外套上。
玫瑰花茎上生长的尖刺锐利勾乱了白色的绷带,隔着衣物划伤了皮肤,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太宰治如感知不到疼痛般躺在花丛中,片刻后缓慢睁开双眼望向高空,缠绕在右眼处的绷带凌杂散开,他声音很轻、很淡的低喃了一句:
“啊……真疼啊……”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滴落到了玫瑰花瓣上。
太宰治仰望着以天空作为背衬的港黑大楼顶层想。
……她当时也是这么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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