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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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齐就是他们眼中最肥美的“大钱包”。

        只要能钻进这个大钱包,那些债务就不再能烦扰他们。可是——谁会把这个原因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呢?

        男人只能嚅动着嘴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望着莉齐离开,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说道:

        “……我是伯爵。”

        ·

        转过身,莉齐神情立刻变得沉郁起来。

        在她看来,男人才是最漠视生命的人。“恶魔之子”被推到聚光灯下决斗时,他不觉得这是漠视生命;“恶魔之子”杀死一直以来监视、威胁、压迫自己的人时,他反倒觉得这是漠视生命了。

        这种小人,哪怕有子爵的头衔,也令她反感厌恶。

        除了摆脱男人,她找“恶魔之子”,还有一个原因。

        想把他从牢笼里释放出来。

        可能因为,她也即将走进一个牢笼——一个华美而浅薄的金鸟笼。

        她其实心知肚明,那些贵族青年大多都是草包,债台高筑,出门溜达一圈,都能撞见十来个债主。

        但在上流社会,不管那些青年欠了多少钱,都始终是尊贵的“子爵先生”、“伯爵先生”和“亲王大人”,而她的父亲不管多么有钱,为人多么老实,都始终是“卑鄙的北方佬”和“奸诈的投机家”。

        北方佬粗鄙、蛮横、无耻,远不如南方人文明开化,为了劫掠南方的财富,连解放黑奴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再加上,她的外祖母是中国人,一个清丽柔美的黄皮肤姑娘,更加冒犯了那些上流人士的禁忌。

        在他们看来,有色人种或许也是人,但绝对不可以和白人结婚,就像马和驴结合,会生出骡子一样;白人和有色人种结合,也会生出骡子那样的劣等物种。

        因此,她父亲想彻底得到上流社会的认可,只剩下一种办法——把她嫁给一位贵族。

        莉齐并不反感用婚姻回报父亲。假如没有他,她这辈子都无法过上如此优渥的生活。

        她注定走进那个金鸟笼里,但她能在笼子里得到数不清的好处。

        “恶魔之子”待在笼子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莉齐走到“恶魔之子”的身边。

        周围一片混乱。马戏团老板匆匆赶到了剧院,正在大声辱骂成员们,说他们是一群蠢货,居然真的按照决斗规矩,给了埃里克三颗子弹。成员们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没留神笼子这边的动静。

        莉齐半蹲下来,歪着脑袋,试图与他平视:“你叫埃里克?”

        对方没有理她。

        他背靠笼子的栅栏,头微微垂下,单手按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神情看上去冷漠又倦怠,唇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病态。

        “再不止血,你可能会死,”她说,“或者截肢。”

        他还是没有理她。

        莉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不会不想活了吧?”

        他终于抬头,缓缓望了她一眼,眼神很冷。

        那是一双饱受欺骗、背叛、折磨和虐待,所以绝无可能相信陌生人的眼睛,像野兽一样呈金黄色,也像野兽一样警惕戒备。

        “不关你事。”他说,声音毫无感情,却无比动听,令人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

        ……简直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嗓音。

        更像是海面上一种以声音为诱饵的怪物。

        莉齐微怔。

        怪不得传单上说,“不要与‘恶魔之子’对视”、“不要与‘恶魔之子’交谈”。看着这样的眼神,听着这样的声音,谁会费劲思考他说的是对还是错呢?

        莉齐想了想,起身离开了。

        埃里克看见了她离去的身影,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对她的一举一动毫无兴趣。

        他知道莉齐在打量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但没兴趣知道她这样做的动机。

        他甚至没兴趣仔细打量她,只知道她似乎长得很美丽。

        这样美丽的女孩,男人会像觊觎腐肉的秃鹫一样,追着她盘旋不止,而她肯定也已经习惯,男人都是英俊整洁的绅士模样,决不会多看一眼他这样的人,来到他的身边,也只可能是为了嘲笑和羞辱他,没有第三种可能。

        他早已习惯人们毫无缘由的恐惧、厌恶和仇视,不再奢求被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

        肩膀的伤口还在冒血。只要蜡烛、火柴和火药,他就能给这种伤口止血。可是,没有。没人给他这些东西。

        那女孩说得不错,再拖下去,只有截肢或死路一条,而那些人巴不得他变成一个真正的残废。

        鲜血还在涌流。

        他总是清醒冷静的头脑,第一次陷入了泥沼般的昏沉。

        他与死亡,似乎只剩下一纸相隔的距离。

        都说濒死前,人会回忆起美好的事物。可他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欺骗、背叛、折磨、虐待……还有黑暗潮湿的地窖,咝咝作响的毒蛇,野兽浓烈的体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不是不想活着。他比任何人都想活着。只是,当只能活在痛苦和恐怖之中时,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埃里克闭上了双眼。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起,那女孩又回来了。

        如同被入侵领地的狮子,他完全是下意识睁开双眼,冷漠而戒备地看着她。

        她却没有看他,而是略显紧张地靠近了笼子上的铁锁。

        他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她果然很美,一头纯净灿烂的金发,在脚灯袅娜升起的烟雾中,显出一种奇异的艳丽,五官排列组合完全符合培根对于美的论述,“绝色者之五官比例定有异处”,整张脸看上去既有中国人的神秘和柔美,又有美国北方人的冷峻与坚韧。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一直在张望四周,因为她长相美丽,衣着得体,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小姐,甚至没人防范她,平时对他严防死守的马戏团成员,更是不敢多看她一眼,怕目光太过唐突,惊扰到她。

        伤口传来可怖的剧痛。

        埃里克倦怠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栅栏上,苍白干裂的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下一秒钟,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微笑僵住。

        埃里克猛地睁开双眼,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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