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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两个小人儿依然在共赏月色。
天地不会顾及他们,他们也不会挂念天地。
这是天地给予他们的自由,沈听眠枕在李牧泽的臂弯里,满天的星星随着李牧泽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迫不及待地跳入沈听眠的眼睛里。
在此刻,李牧泽的存在让沈听眠不介意失去任何所拥有的事物,在这种坦然里,他变得快乐、勇敢,决心不再斤斤计较他们究竟谁爱的更多些。
沈听眠在李牧泽肩头眨着眼睛:“我跟你说的,你都不许告诉别人哦。”
李牧泽答应着,缩了下脖子,并不认为沈听眠会真的担心他泄密,于是答应的懒散:“嗯,知道了。”
沈听眠把每个字都咬得很可爱,他握着李牧泽的小手指头,轻轻揪着指尖:“这是咱俩的小秘密,我只跟你说。”
李牧泽醉醺醺地笑,在某个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天宫里的纨绔小仙,正在和遗落云间的玉兔调情,语气就越发散漫:“哦,好啊。”
李牧泽的手指下意识回缩。
沈听眠看出他怕痒,就揪着他的耳垂,在他耳朵里哈气,边哈边说:“我一直想做个乖宝宝。”
“看出来了,”李牧泽揉着他不安分的脑袋瓜,把他揽到怀里,“你是我的乖宝宝。”
“嗯,”沈听眠不闹了,趴在李牧泽的身上,好像抓住了他的小把柄,“你最喜欢我。”
李牧泽拧了下他冻红的小鼻子:“不然呢!”
沈听眠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了口:“我要好好说了。”
“嗯,你说。”
“我……”
“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都在教导我成为一个好孩子,听话、懂事、善良,对每个人都要友好,这不是错事,错的是我,我对这些说教在意过了头。所以在面对恶意和质疑的时候,我会变得怯懦、畏缩,不知道怎么拥护自己,这不单单是表面的,在心里,我也会否决自己。”
李牧泽浸在夜的海洋里,眼睛里有粉红色的鱼,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沈听眠,让那条鱼游入了他的心里。
害羞的云朵也从月亮后面冒出头来,和星星一同探出耳朵,紧张地偷听人间的烦恼。
“我很不擅长处理敏感的关系,害怕看见别人对我不满意的样子,当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会很惶恐不安,认为都是自己的错。活到现在,我都在致力于成为一个好人,一个坚强的,善良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对谁大声说过话,在公开场合吵过架。如果一个人讨厌我,哪怕那个人对我来说丝毫不重要,我都会难过自责,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沈听眠说着说着,慢慢笑起来,举起手指头跟李牧泽说:“你知道我有个学年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李牧泽想了想,“考了好成绩。”
沈听眠摇摇头,笑得孩子气:“我有整整一个学期没有找老师请过假,厉害吧?我感觉自己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看着李牧泽沉静的样子,在他身上看到万物,看到青春与死亡,自由与梦想。
他甚至爱上了和李牧泽聊及伤痛的感觉,他喜欢这种奔放的矫情。
“我喜欢观察别人,发现大家好像都喜欢这样的人:善良、开朗、活泼,大大咧咧,能够带给别人快乐。我是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的,但是做不好,做得很夸张,大声笑,拿自己的缺点开玩笑,好多人不敢说的话,我也会讲出来,配上滑稽的动作,看到别人因此感到快乐,露出笑容的样子,就会大松口气,感觉自己备受欢迎。但是在老师面前,我又过分乖巧,这不是演的,一旦认识到他们是老师,我就会感到敬畏,说话都胆胆怯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上课的时候,我一定会坐得很直,努力盯着老师去看,回应他们每一个眼神。如果有一天,我被他们批评了,那这一天我可以记一辈子,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忘不掉的耻辱,我为此感到致命的羞愧。”
李牧泽看着沈听眠脸上的月光,有一瞬间抬起了手,却不知是要抓住那月光,还是抓住沈听眠似真似假的脸。
他最终摸了下沈听眠一开一合的嘴唇,喃喃了些谁也听不见的话。
“直到现在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我才发现我是个多么荒唐的人。到头来我其实没有讨好任何人,即使有人喜欢我,那也不是真实的我。做一个好人是我的信仰,我怕别人毁灭它,怕他们认为我是个不善良、不够坚强的人,这和我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和我的信仰也完全相悖。但我受缚于我的信仰,这不是善良,这是软弱,所有的所有,最后都会变成自责的理由。”
更可怕的是,沈听眠接触过真正自信和冷静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沈听眠感受到了震撼,脑子里百转千回,在质疑他是不是故作潇洒,但在沈听眠之后的观察中,他发现那个人从不会因为谁讨厌他、侮辱他、污蔑他而感到气愤,不会过分尊重谁,惧怕谁,总是泰然自若,内心平静。
沈听眠发现他所羡慕的这种真实存在的酷不是后天拥有,而是与生俱来。这真的让人感受到无力,很多人注定所接受的后天打磨就比别人多。
李牧泽沉吟着,温和地插了嘴:
“老师和家长吧,不单单是你怕,我也怕,我们都怕,就是没你这么怕。你实在是太想做好学生,做别人的好朋友了,甚至有点走极端,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他走入沈听眠心中那片未被开垦的森林,在杂乱的树木里牵着沈听眠的手,教他抬起头,从树叶的缝隙中寻找太阳。
“察言观色也好,在乎别人的喜怒哀乐也好,这是因为你敏感,加上你又善良,一旦换位思考就会没了主意。你有能力和所有人共情,就要有勇气否认他们,这不是冷漠,一般是两种情况,一是你相信自己的三观和判断力,二是你爱自己,这些具备以后,他们再有理再可怜再让你觉得不容易,你也可以坚定自己的态度。”
沈听眠愣愣地笑,摇了下李牧泽的手:“你好了解我啊。”
李牧泽沉浸在思绪里,看着他微微笑,揉了揉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我这辈子的学习本领都用来研究你了。”
“你不用瞻前顾后,要是和一个人分道扬镳了,那就这样,甭管之前有多少回忆,也别总惦记着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反正你一深琢磨,最后全都得是自己的错,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算是发现了!”
李牧泽没好气地说,恨铁不成钢:“你呀!就记住一点,凡是闹掰了,就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当朋友,至于对象嘛——你只能和我谈!”
沈听眠听笑了,乐嘻嘻地抱着李牧泽,像个笨拙的小狗熊,听大狗熊教他如何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老把自己当罪人,”李牧泽轻轻弹了下沈听眠的脑门,看着他抬起来的眼睛,“你这小脑袋瓜还挺会委屈自个儿!”
沈听眠点点头,乖巧道:“说的是,说的是。”
“本来想说让你以后不要再因为一些破事烂人难过伤心了,但就你这样的性格,十有**做不到。所以你可以为这些烦恼,也可以介意它们,但在那些时候,你要永远记得我爱你。”
沈听眠继续点头,面含笑意:“嗯!记住了。”
李牧泽忍俊不禁,感叹着说:“以前做的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眠眠,你以后再想,那是你又有新的条件了,所以觉得后悔,但其实在当时你是不具备现有的优越条件的,你也不具备现在这样成熟冷静的心态,那个时候做的选择,就是当时可以做的——最好的选择!”
“哇,”沈听眠惊叹着,傻乎乎地又重复了一遍,“哇。”
“沈听眠,”李牧泽突然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你知道吗,我追你那会儿你让我感觉自己特别幼稚,这是事实,但我最近发现你比我还幼稚。”
“嗯?”
“你说不让我去分析你,去揣测你,但是你也一样。你变成现在这样,问题出在哪儿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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