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中原雅治被捡到的那个夜晚, 是在下水道里度过的。
中原中也小心的抱着他,并不知道什么姿势合适,雅治一不舒服了就哼唧一声提醒他,所以很快, 中原中也就学会怎么抱孩子了。他走得很慢, 甚至还担心自己的胸口太硬, 会不会硌到柔软的婴儿。
那夜风雪交加,羊的孩子们蜷缩在唯一的栖身之所,因为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他们会两三个人挤在一起保暖,贫民窟唯一的好处就是垃圾多,废物多,所以他们会将杂物堆在一起,抵御一直往通道里灌的寒风。
雅治缩在中也怀里,不哭也不闹, 但就算这样, 他也足够吸引人注意力了。
“喂中也, 你带回来了个什么?”
因为怕雅治的存在引起其他孩子的骚动,进而发出更大的响声,中原中也带着雅治时一直动作隐晦,他甚至把雅治塞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用自己的体温来给予婴儿热度,
“是个小婴儿, 志。”白濑回答他, “中也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我觉得他会被良心淹死。”
“小婴儿?”
其他孩子皆看了过来, 他们眸里的好奇和意外不加掩饰, 但更多的是排斥,
“中也,你捡了个婴儿,你疯了吗?”有孩子立刻受不了般斥道,“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上哪去给他弄食物,他要是死了,我们不就要承担害死他的心理负担了吗?”
他们并不是不想施以援手。
只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好心是最不值钱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流逝,静静忍受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某种意义上,那种罪恶就像杀人一样。
中原中也听不得这种话,“我不会让他死的。”
“说得轻巧,你知道养孩子多难吗,我见我妈妈照顾弟弟,小婴儿连上厕所都不会的,他吃的食物也和我们不一样。”志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储备粮,“像这种面包,他吃着都会噎死!”
“中也,我们救不了他……”
“好了,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见争执大得超出所料了,白濑打圆场,“我同意了,让中也照顾他,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如何?”
“他万一晚上哭怎么办?被大人发现我们在这里怎么办?”柚杏担忧道,“被大人发现了,我们就惨了。”
无人庇护的孤儿几乎没有好下场。
童工,拐卖,行走的人体器官,在混乱的雷钵街中,他们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勉强度日。
“他要是哭了……”中原中也感受着婴儿没有骨头般柔软的身体,压低声音平静道,“我就离开羊的基地,去外面。”
这事才不了了之。
中原雅治倒是也争气,他在意识到自己被人类发现后,就再也没闹过令人头疼的动静。
中原中也第二天早上见他这么安静,还担心的戳了戳他的脸,“……是不是没力气了。”
“可能哦,他可能一晚上饿死了。”有孩子专门唱反调,挑不愿意听的说。
中原中也真的觉得雅治要饿死了。
“他要吃什么?”
“要吃奶吧。”
“奶?牛奶?羊奶?”
“是母乳。”
中原中也跟着羊呆的这两个月,起码认清基本的食物了,“那种东西我们这里怎么可能有。”
“所以说我们养不活他的,中也。”省吾清扫着堵在下水道口的雪,“我们今天的食物还没有着落呢,快点儿去给他找户人家吧……虽然我觉得这种被丢掉的孩子,要么是意外到来被人厌弃的产物,要么是一身疾病父母没能力治的,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给家里添一个陌生人,他最好的结果,就是被送到孤儿院……”
“孤儿院……”
“那也是要运气够好才能去,我们就没去成。”省吾直起腰,一把丢了工具打算休息一会儿,“因为军事基地爆炸,有太多无家可归的人了,孤儿更是随处可见。不过我觉得没去成也挺好的,爱玲不就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吗?有的地方会打骂体罚孩子的。”
“那去哪里找奶?”
“哎?”
“没人帮忙的话,不就只有我们了吗?”中原中也定定的看着他,“反正他吃的也不多。”
省吾没报什么希望的继续劝道,“吃不好会拉肚子的,拉肚子就可能生病,生病了他就会死。”
“不吃的话一定会死。”
“……”
“……”
他们暗暗较劲,谁也不让谁。
省吾快被中也的死脑筋磨没了脾气,“你是不是缺太多常识了啊……算了,本来就是个连面包都不认识的。”
那段日子中原中也都快记不清怎么熬过来的了,他敲过别人家的屋门,偷过超市里的奶粉,隔了大半个月才把钱悄悄补上,他也问过好心的大人如何照顾孩子,中原雅治至今都还记得自己抱着奶瓶本能吮吸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一张稚嫩且略微狼狈的脸,还有他感到欣慰般温和放松的眼神。
艰难的度过寒冬,又安稳的走过了春天,等雅治能说话后,一切就变得轻松了些。
因为人和人真正拉近关系的,是交流。
中原雅治第一次清晰吐出来的字词倒不是喊人。
当时中也在给他换口水巾,习惯性的和他聊天,“雅治,吃饱了吗?”这其实是并不渴望回答,又不甘寂寞的例行询问罢了。
中原雅治学了几个音节,就积极地彰显存在感,“饱了。”
这声把在场的孩子都逗笑了。
他们后来对待雅治倒变得积极了些,比如开始对教他喊名字起了浓厚兴趣。
中原雅治却记住了,
那个雪夜里坚持留下自己的是谁,每天手足无措照顾自己的是谁。
因为这份经历,他对待中也的态度和羊里其他孩子有明显的不同。
所以白濑后来才会酸溜溜的说,“反正雅治只亲近中也。”
没错,中原雅治很偏心。
和第一世不同,他这一世很早便接触了文字,因为中原中也也不识字。
一起学字的经历也是值得回忆的。他们两个每天都要拿两个小时认字,他们没有老师,所以便只能让羊里大些的孩子,或邻里温和的成年人当老师,拿别人丢弃的图画书作为教材,让中原中也觉得离谱的是,他学得竟然没有雅治快。
凡是知识层面的东西,雅治总是一点就通。
“我太笨了吗?”
有中原雅治当参照,中原中也甚至还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但是白濑打消了他的疑虑,“不是,是雅治太聪明了。”
“怎么个聪明法?”
“有两个中也这样吧。”
不过这点儿小聪明没有任何用,他端不动枪,无法击退敌人,单单算数识字比较快的话,是无法在雷钵街生存的。
“雅治是不是个天才?”中原中也有天这么问道,
“天才?”中原雅治皱了皱鼻子,他讨厌这个称呼,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我是个天才就好了,那么我可能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说不定现在就成了富豪,每天都有花不完的钱,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中原中也瞪大眼,“你还会用‘迎刃而解’?”
中原雅治:“……”
中原雅治:“在小学生作文里学的。”
“我觉得你挺有学习的天赋的。”中原中也看着他,笑了起来,“那我努力让你上学吧。”
“上学?”
“你会变得与我们都不一样。”
比他们小好几岁的中原雅治,拥有更多的机会,应该走出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未来。
“我是过了上学的年纪了,但你还来得及。”中原中也摸着他的头,形象点形容,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着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最近羊的日子都变好了,往后肯定会更好。”
他们羊终于找到了住的地方,不用再躲藏在漆黑的下水道,虽然新基地只是一片相挨着的集装箱,但条件在当时的他们看来已经够好了。
有了屋子,便要分房间。
早期的羊人数很少,二十几个人也就够组成一个小学班级,他们睡肯定也不能分开,因为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袭击者。
中原雅治拉紧中原中也的手,
因为他个子小,白濑他们想把他分到更强壮的人那里,
“我就想跟哥哥在一起。”中原雅治缩在中也身后,神色有些抗拒。
“我们也是你哥哥啊。”白濑理所当然的说,“中也看上去都是需要受保护的一员。”
“……”中原雅治抿紧唇不作声。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和感动,没这次分组,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中原雅治对他的依赖和偏爱。
“和我一起吧,他从小到大就没和我分开过。”中原中也对他们说,“分开了难免不习惯。”
那年中原雅治四岁。
他对自己的四肢控制能力变强后,跑跳便是常有的事,受伤也成了家常便饭。
几乎每天,中原雅治的身上都会出现不同的擦伤,膝盖和手肘的位置更是惨重,中也和他出门的时候都会留意他的动向,但白濑他们比较粗心,中原雅治总能找准机会溜出去。
用当时贪玩的孩子的说法,那叫“探索新地形”。
不过雅治总能提前回来。
有一次,他被告状了。
“中也,这小鬼跑到西街去了。”白濑把他夹在腋下,气急败坏的说道,“西街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把他捞了回来,不然你今晚就看不见他了。你起码教训一下他吧……”
当晚,中原雅治挨了揍。
不是掌掴,那太过凶狠且伤自尊,中原中也挑了雅治身上好几处地方,最后不轻不重的打了屁股。
看上去反而像玩闹一样了。
“你最近是不是叛逆了一点儿,别的可以不听,但‘禁止去西边’这条一定要听。”中原中也从未如此严厉过,见中原雅治当个鹌鹑一样不和他对视,更是压低了声音,“中原雅治——”
“我错了我错了。”中原雅治像是被吓到了,话音都有些虚,他扑上去抱住中也大腿,“你别生气啊……”
说出第一句话好似用了他所有的坚强和勇气,中原雅治说第二句话时都带上了哭腔的颤音,“你别讨厌我……”
中原中也反而一愣,结巴道,“不,我不是…我…你别……”
他自暴自弃的揽过雅治的脖子,轻声哄他,“好了好了我刚刚太凶了,你别哭啊……”
中原雅治在婴儿时期就很少哭。
所以日常哭便显得很稀奇,每次都让中原中也如临大敌。
但是中原雅治还是会溜去西街,不进去,只是站在屋顶上看。
因为他能看到那里的混乱。
西街相比起雷钵街的其他区域会发生更多的斗争,里面开着赌场,也有几个非法组织栖居着,他们无比危险,却藏着中原雅治眼中,少有的将死之人。
四岁的中原雅治其实还没有清晰的逻辑和判断力,没有人生的追求,如同被洗脑的小孩,满心只有一个想法:让那即将清零的时间多起来。
达里尔还无时无刻不在他身后蛊惑,“看到那个人了吗,他要死啦——”
死神似乎担起了引导和教育的任务,告诉中原雅治该做什么,该想什么。
“可那是成年人的斗殴,我怎么救他?”
“嘁,上一世的你就不会因为这个犹豫。”达里尔拉踩着,“所以说小孩子真麻烦,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你总提我的上一世,我问细节你又不告诉我。”
“毕竟这是不能说的,要等你自己想起来。”
可就算他再怎么激,中原雅治也没有踏入西街。
他听了中也的话,把它牢牢记在心里。
但孩子在雷钵街还是太弱势了,孩子的集体尚且能互相照应,一旦落单便极其危险。
中原雅治被掳走了。
他没有去危险的地方,只是在羊的基地门口,拿着树枝蹲在地上写字。
他被光明正大的,从羊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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