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蜮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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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他们师门来说原本是件喜事。

        虽说忘情宗底蕴深厚,门内数千弟子,遍地金丹,但他们结丹时年龄都还小,往后元婴、甚至化神皆可期,为此各峰峰主还送了许多贺礼,徐清焰如今住着的桃源小居,就是他师父建来给他存礼物的。

        只是对伍麒麟而言却绝非如此。

        便是寻常师兄弟间年岁相差许多,修为却相差无几、甚至还隐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当师兄的心里也不会高兴,何况他们的师父身为忘情宗宗主,自然受到忘情宗乃至整个仙盟的关注,总共就收了那么三个徒弟。

        原本就避免不了被人有意无意的拿来比较挑剔。

        洛岐是个最完美无缺,挑不出丝毫毛病的少宗主。

        黏在他跟伍麒麟的身上眼神便多起来。

        恨不得连他们何时吃饭、如何睡觉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两人先后结丹的事自然会被人津津乐道,伍麒麟修炼天赋不佳的缺点被暴露了出来、甚至被无限放大。

        有人夸他天资出众,就有人嘲伍麒麟天资平庸。

        估计是听多了这些闲言碎语,他二师兄对他逐渐冷淡疏远,徐清焰刚开始还有些迷糊不懂,后来偶然听见有人背着他们议论此事,大致也能摸到他二师兄为何如此对他。

        毕竟对伍麒麟而言,他这个小师弟确实讨厌得很。

        偏生他既不能停止修炼进境,也没办法帮其提升修为,只能装作是不知道此事,继续当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弟,自此往后曾数次被伍麒麟刻意挑剔为难。

        徐清焰也体谅其心中烦闷憋屈,并未过多计较。

        可惜伍麒麟并未因此收敛,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他越是后退,对方越是咄咄逼人。

        活像是他真欠了对方多少似的,想将在外面所受的委屈都要找他还,曾经年少时照顾关心他的那些美好记忆,早就在无数次或明或暗的针对中消磨干净了。

        洛岐饮着桃花酿,微微蹙起眉头。

        他身为师兄,自是不愿看到底下两个师弟关系不合,想帮着调解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伍麒麟一日看不破,跟徐清焰的关系就一日得不到修复,他也跟伍麒麟谈过好几次,始终未见成效。

        典型的想管也管不了,干脆直接撒手不管。

        只是这次老二虽有针对徐清焰的嫌疑,要按照宗门规矩罚擅闯禁地的宁域白却是没错,他也不好拿这事去找老二算账问询,闷了口酒问徐清焰。

        “你向来不是最疼你那小徒弟,怎么舍得让他去刑堂去领五十鞭子。”

        以徐清焰的性子,必定是护着宁域白才算正常。

        徐清焰垂眸,语气有些淡,“他性子太过冷淡,始终不愿亲近我,我也懒得强求个师徒缘分,待师父回来禀明此事后任他离开忘情宗,还是改投其他峰门下皆可。”

        “总之……我是不愿当他师父了。”

        “瞧你这话说的。”

        洛岐端着酒笑了两声,并不赞同他这番说辞。

        “他既然喊你一句师父,这辈子都是你的徒弟,什么叫做你跟他没师徒缘分,咱们忘情宗可没改拜其他人为师的规矩。”见徐清焰垂着眉眼神色冷凝,不像是说笑。

        面上忍不住露出些惊讶神色,“他到底是如何得罪你了,让你如此生气?”

        竟让他这个心肠柔软的小师弟说出这种话来?

        徐清焰薄唇紧抿,沉默了片刻。

        他跟宁域白的纠葛皆发生在往后岁月里,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师兄解释,随意的往四周看了眼,岔开了话题,“不是说你将怀英叫过来了,怎么没看见人。”

        听他说到怀英,洛岐面露郁色。

        仰头将手中满杯桃花酿尽数闷了,仍觉得不够。

        干脆去够摆在旁边的酒坛,拎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小半瓶才停下,“我罚他去剑冢闭关了,他的性子实在太过桀骜跳脱,竟敢假借是我说的,抢了任务令牌下山去浪。”

        也不知是被气到还是醉了,眼角隐隐有些泛红。

        徐清焰略沉默片刻,点头应道,“也好。”

        他这般干脆点头倒是让洛岐略惊讶,睁着迷离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清焰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舍得让老二罚你那小徒弟鞭子,竟也舍得让我罚怀英去剑冢闭关了。”

        “往日我罚他面壁半月,你不都要阻着拦着。”

        徐清焰低笑了声,“你当我愿意插手你管孩子么。”

        两壶桃花酿都是数十上百年的成酿,喝着味道清甜,余味却是悠长,后劲也颇大,徐清焰喝了两杯便缓缓的觉得有些头晕,说话也不像平日那般深思熟虑,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你从小就对他管教严苛,不过两三岁时就要求他自己穿衣吃饭,到能拿剑挥舞时就逼着他修炼剑道,平时也不许他有任何行差踏错,做出丝毫有违门规的事,我竟不知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偏他生来性子桀骜跳脱,惯爱跟你对着干、不服管教。”

        “我拦着你罚他,还不是怕你们生了嫌隙,谁能想到便是有我从中阻拦,你们两父子还能闹成如今这般模样,倒不像是亲生父子,反而像是结了仇怨多年的仇敌了。”

        洛岐单手拎着酒坛,姿态松垮的靠着椅背听他絮叨。

        等他说完才举起酒坛仰头将剩下的桃花酿喝干,随手将酒坛抛向地面,发出“哗啦”几声脆响,面沉如水、摇摇晃晃的撑着椅背站了起来。

        眼神沉郁至极,犹如黑云压境、风雨欲来。

        向来疏朗开阔的眸中翻滚着挥之不去的暗色,声音嘶哑暗沉,渗着些掩饰不住的骇人恨意,“他与常人不同,乃是天生的鬼王黑心,生来便残忍嗜血,我若是不对他严加管教,他如今……”

        “如今怕不是早已身化鬼王,杀人无数!”

        “我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徐清焰捏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

        迸裂的碎瓷片划破了他的掌心跟指尖,血色浸染,顺着手腕“嘀嗒、嘀嗒”落下来,徐清焰垂着眉眼将染了血的碎瓷片放下,拿宽阔广袖将受伤的手指遮挡住。

        轻轻的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已经醉了。”

        洛岐并不反驳他这句,只苦笑着跌坐回椅子上。

        拿手掌遮了眼睛不让徐清焰看见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两分遮掩不住的虚弱无力,“此事我并未跟旁人提起过,如今也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往后绝不会再传第六耳,这些年来有很多人都想知道怀英的娘亲是谁。”

        “怀英没有娘。”

        “他的另一个父亲,是从封印里爬出来的鬼族。”

        洛歧身为仙盟魁首忘情宗的少宗主,居然会跟深渊鬼族有一个共同的儿子!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足够将仙盟炸翻,怕是再见多识广、处惊不变的人听闻此事都会忍不住大惊失色。

        但此刻说话之人趁着酒意微醺,四下无人,被手掌遮住的脸看不出表情,声音微颤着说的轻描淡写,甚至隐隐有些解脱之意。

        至于听的人……

        青鸟戳了戳徐清焰,“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徐清焰神色冷淡,“我能有什么反应。”

        这整个鬼蜮都是由他所思所想幻化出来。

        怀英的身世、他师兄跟那个鬼族的事,由他师兄亲口跟他说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则是他师兄被拖进鬼族封印后,他师父亲自于封印口摆了天机盘,以半步真仙的修为扰乱天机推测出来结果再告知他。

        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的嘱咐他务必要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万不能让怀英的身世被旁人知晓。

        那个从封印里爬出来的鬼族。

        怀英的生父。

        比任何他们曾遇到过的妖鬼都更强、更残忍,也更狡猾,将周身鬼气收敛得极好,以至于他从小守着封印的大师兄都没察觉到。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有的只有蓄意接近和欺骗。

        ——那是他们鬼族的王,之所以会闯出封印来为的是找他们忘情宗复仇。

        从一开始,那人想要的就是要他师兄的命。

        装桃花酿的酒坛已经空了。

        徐清焰拎着酒坛倒了几次都没倒出来,心里顿生了些许浮躁,随手将空了酒坛扔向地面,顿时碎片四溅,伴随着阵清脆的“哗啦”声,他师兄似乎是被碎裂声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眼神警觉望向窗外,厉喝出声,“谁在外面?!”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如同离弦的箭到了门外。

        徐清焰皱着眉跟了出去。

        等他赶到门口时,他师兄已经跟人动起手来。

        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皆使剑。

        两把剑他都很是眼熟。

        微微赤红的桃木剑是他师兄惯常使用的,另外那把雪白琉璃长剑他不久前也刚见到过,使剑的人本该被罚了五十鞭后正安生修养着,却极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徐清焰略皱了眉。

        青鸟趴在他肩头小声哔哔,“怎么到哪都能看到宁域白,徐清焰你竟这么想见到他么?”

        徐清焰神色冷淡,“没有。”

        当真没有。

        不论是在后山深渊里遇到毕方时,还是此刻他跟师兄说起怀英身世,他都不曾想到过宁域白。

        他没想过,对方却还是出现了。

        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鬼蜮中,到底哪样是真,哪样是假。

        或者说……眼前这个突然出现,跟他师兄缠斗至一处的宁域白,究竟是不是鬼蜮窥探他心思所化的幻影。

        若是倒还好。

        若不是……这鬼蜮可就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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