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葬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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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办公室的窗户开着,斜风将细雨吹进屋子,落在人的脸和脖子上,仿佛针扎。

        岁念正好站在窗边,她不啃声,章西芸也没有关窗的意思。

        “岁念。”章西芸声音低沉几分。

        “老师,”岁念抬头,昔日如星光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很抱歉让您失望。”

        说完便沉默下来。

        “这是不打算说了是吧。”章西芸冷笑一声,把门打开,“得,我没强迫别人的不良爱好,不说可以,走吧。出了这个门,我章西芸就当没你这个学生。”

        她说话向来刻薄,“篡改报道页面,这种入行三天的新人都知道不能做的事情,居然被我章西芸的学生做了,真是丢人。”

        岁念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被冷风一吹,仿佛刀割。但她心里更挣扎,心脏被压了一块巨石,堵得她呼吸困难。

        “说不说?”章西芸又问了一遍。

        片刻后,岁念闭上眼睛。哑声道,“老师,我结婚了。”

        屋外的同事来来往往,窗外的雨水稀里哗啦,路上的行人车流嘈杂。

        章西芸关上门,听岁念讲述自己的理由。

        最后岁念讲完,良久,章西芸没有说话。她点燃一根女士香烟,吸了两口就扔掉。她今年37岁,却依旧偏爱烈焰红唇的妆容。

        “你喜欢他多久了?”章西芸突然问。

        “记不清了。”

        “哪怕你们结婚了,你也没告诉过他你喜欢他?有这么说不出口吗?”

        岁念苦笑,“老师,如果暗恋能说出口,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是暗恋了。”

        岁念在大学时非常出色,不仅理论学得好,实践上也是一把好手,更难得的是身上有一股纯粹的力量。章西芸本以为这是个明白孩子,谁成想职业生涯犯的第一次错居然是为了个男人?

        她来回踱步,想了想,说:“你的理由我不接受。你为了个男人篡改自己的事业原则,这件事换谁都不能理解。”

        她语气严厉,“我不理解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记不清了是什么程度,居然能让你放弃大学四年学习的原则、放弃自己的骄傲?如果你再有下一次,新闻行业不需要你。”

        岁念瞳孔猛然一缩,声线颤抖,“老师……”

        “你自己想想吧。”章西芸说,“而且照你的说法,你的丈夫压根不需要你,也不知你掺和个什么劲。”

        “我还要去接孩子,要不要继续干,爱情和自我哪个更重要,你想好了告诉我。”

        岁念一愣,片刻后垂下了头,“我不会放弃新闻业的,老师,我热爱这个职业。”

        章西芸没有回答她。

        出公司的时候,雨势渐大。岁念站在屋檐下,茫然地伸手去接滴下来的水流,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响起章西芸的话——

        “你的丈夫压根不需要你,也不知你掺和个什么劲。”

        “我不理解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记不清了是什么程度,居然能让你放弃大学四年学习的原则、放弃自己的骄傲?”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岁念低声呢喃。

        直到周围人潮全部散去,岁念才撑开伞。伞上有一块污迹,她伸手擦干净。接着踏入雨幕之中,前往小叶的葬礼。

        雨天的墓园凄凉而寂寥。

        叶宁的亲属并不多,墓碑前仅有三五把黑伞。

        叶宁的母亲是个瘦弱的女人,多年的操劳让她头上过早爬上了银丝。

        她将一束雏菊放在墓碑前,抚摸着叶宁笑容灿烂的遗照。岁念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沉默像一只扼住喉咙的大手,让诡异和悲伤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

        叶婉在旁边哭泣,岁念的眼眶红了,但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们一直站到傍晚,来送别的人稀稀疏疏全部走了,只有岁念和叶家母女还留在原地。

        “我记得小宁最喜欢病房外的那棵广玉兰树。”叶母突然说。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苍凉的笑容,“因为他说白色的花最好看,纯洁又高贵。死之前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说,原来冬天广玉兰也会开花。他说是他运气好,但是我知道,那是岁记者你挂上去的。”

        “对不起阿姨。”岁念指甲掐进手心,声音哽咽,“对不起。”

        “这些天每个人都在劝我,说你没有错,说我的儿子见义勇为也算是英雄。你的丈夫还给我了我一大笔安抚费,他给我道歉,叫我不要怪你,让我带着小婉好好生活。”

        叶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岁念扶她,被她挡了回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叶母叹了口气,仿佛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可是岁记者,小宁最开始根本不想接受你的采访。如果不认识你,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有一个问题至今也不明白。”

        她头发凌乱,眼下青黑,红着眼问岁念,“你为什么一定要采访小宁呢?你为什么……不能在他拒绝你的时候就退缩啊?”

        叶母掩面,失声痛哭,“我知道我不该怪你,可是我的小宁……他又有什么错呢?”

        “对不起,阿姨,真的对不起……”岁念哽咽难鸣,原来人愧疚到了极致,连说话都要浸三分血沫。

        “岁记者,你走吧。”叶母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小宁也不需要。”

        “我们不需要你。”

        叶母不忍再看墓碑上的照片,带着叶婉离开了墓园。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岁念才敢蹲下来。她想伸手触碰叶宁的遗照,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

        “对不起。”闭上眼,一滴泪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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