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顾芊心绪紊乱,并不愿与家人多说。
摇摇头,眉心微蹙,含糊地应付道:“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吧。”
这话实在高明,家人们一度以为他们俩成了,高兴地手舞足蹈,拍案叫好。
“是是是,处对象的事儿嘛,可不得顺其自然!”张丽华笑得合不拢嘴,往大门方向望:“那你咋不请人进来吃个饭再走,这一桌都是你做的菜,多好吃呀!”
“大过年的怎么留人?”顾芊没力气地回一句:“人家家里的菜更好吃。”
“也是,那样的家庭啥好吃的没有。”干部家庭呢,想想真就跟攀上皇亲国戚似的。
一个激灵,张丽华赶忙道:“萍儿呀,改明儿上我那儿拿点钱票给你小妹多做几身新衣裳!”
刘萍暗暗吐槽年前不是刚做了两身吗,咋又要做。
到底是婆婆,没好意思反驳,反正也不是花她的钱,遂应下。
“行,没问题。”
一顿年夜饭吃得顾芊魂不守舍。
思来想去,中途借着上厕所去了一趟院外。
外头早没了蒋海朝的身影,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她失望而归,却在转身的瞬间,被墙角一道反光物体刺到了眼睛。
走上去一瞧,是那只被她扔掉的巧克力铁皮盒子。
七十年代的外国货比电视机还要来得紧俏,却被人狠心遗弃在了雪地里。
铁皮盒子瞧着小小一只,拿起来沉甸甸的。
打开盒子一瞧,不仅有巧克力,盒子里的每一个缝隙都被他塞满了各色糖果,红橙黄绿青蓝紫,每种颜色每种口味的奶糖都见缝插针地塞满。
这年头奶糖比其他糖都要精贵,需要特殊的糖票才能买到,属于高级糖果系列。
而这满满一大盒巧克力夹杂着奶糖,就这么丢了,损失起码大几十。
顾芊原本逐渐沉寂下来的心,被蒋海朝这一通打扰,又乱了套。
有什么东西疯也似的破土而出。
按住狂跃的心脏,顾芊心绪复杂地把铁皮盖合上,塞入衣兜带回了家。
她没让家里人发现,藏回了房间。
……
夜色浓重,小雪压成了大雪,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头顶,在肩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蒋海朝从七里巷出来,骑上自行车漫无目的往家赶。
途径税务局旁的河畔,驻足停下。
小时候他也总来这里,每次被他爹揍了或是骂了,这里就是他的避风港,是他的秘密基地。
望着长长的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河线,仿佛就是一条通向长大,通向未来的神秘隧道。
天地空旷,渺无人烟,只他痛快地瘫倒在草坪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与雪粒子亲密接触,虐身,心却很爽快。
任何不痛快和委屈,在见到小河潺潺时,都能倾泻而出。
可今天,河面不再流动,水流被低温侵袭,凝结了一层薄冰。
蒋海朝捞起一块石头,用力往河面一扔,哐当一声清脆破音,河面敞开一只大洞,再来几块,这水也就能继续流了。
坐在河畔,吹着寒风,望着被乌云遮盖了半张脸的月亮,此时此景,格外适合抽一根悲情烟。
可惜他没烟,不会抽也没学过。
……
过年喜事多,好好的一个假期,顾芊忙得脚不沾地。
这边周书记家有宴席,那边王主任家要嫁女儿,还有之前严大福带顾芊去的燕郊会餐,领导们承诺的春节会餐也在年初三顺利进行。
特意请来顾芊掌勺,全程她亲自操手,多带了几个帮手加快速度,会餐整体水平与之前严大福掌勺比起来,高了不止一筹。
一场高层领导们的大型会餐结束,到手纯利润80元,差点没惊掉她的眼珠。
除去这场会餐,从初二到初六,五天,总共去了四家,一共赚了二百八,曾经顾家老小两个月的工资,收益十分可观。
回家美滋滋地数了数存款,怎么说也是小富婆一枚。
趁着假期的尾巴,顾芊去了躺黑市,高价换取各类票券,再带上一家老小所有成员上百货大楼大采购。
没人不喜欢买买买,尤其是家里还有四个女人,张丽华可能还顾忌着女儿挣钱不易,几个嫂嫂可不会手软。
进门直接上二楼逛,各色的漂亮布料都拿了几匹。
起先嫂嫂们还怕顾家兄弟俩和张丽华会责备,可顾芊说了,让她们敞开了买,这下便没了顾虑。
顾芊说敞开,那就是真敞开,现在的顾芊可不是从前那个混不吝,大方阔绰,说一不二,嫂嫂们深有感触。
再联想到之前那几年过的苦日子,就算让顾芊大出血一回,也没啥好心疼的。
两个小侄女原本跟她们妈一样,不太好意思拿太多,可后来确实经受不住诱惑,在顾芊温柔笑容的鼓励下,大着胆子拿了不少零食和糖果。
见顾芊和奶奶都没说啥,这才敞开了选购。
就像一场美梦,像泡在了蜜糖调制的罐头里,美好的不敢叫人回想。
顾民顾业兄弟俩,第一回发现自家婆娘和女儿的战斗力,连连咋舌。
念及妹妹挣钱不容易,两个哥哥没好意思多拿,随便挑了些日用品就站着不动了。
顾芊可不愿区别对待,拾掇两个哥哥再多拿些。
这下倒是让兄弟俩为难了,一年到头都泡在厂子里头,别说百货大楼,就是副食店都没去过几次,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就已知足,一时间头脑发懵,真不晓得该买些什么。
顾芊哭笑不得,最终没为难两人。
张丽华也心疼女儿挣钱不易,买得少,拿了些便宜的家用物品,还有不少是给顾芊买的。
什么雪花霜啦,什么蛤蜊油啦,小皮鞋,细绒丝带,全是给女儿挑的,自己倒是没拿两样。
哥哥不肯要,咋也不能亏待了母亲大人。
她不舍得挑,顾芊便亲自给她挑。
张丽华的床单被褥一盖就是二十年,这下直接给她换两套新的,纯棉款,滑腻又舒服。
再来两罐麦乳精,满足她老人家炫耀心态的必备物品。
寒从脚生,年纪大了脚部保暖不能大意。再挑两双细羊绒的棉皮鞋,外头一层崭新的猪皮,里头是羊毛,气派又保暖。
张丽华试穿了一下,喜欢地脱不下来,一看价格立马放回原处,最后顾芊又让售货员给包了起来。
张丽华说自己人老色衰没必要穿新衣裳,今年自然没做,顾芊便扯了几匹布,家里现在有缝纫机,还能赶在元宵前让她臭美一段时间。
一通疯狂的采买结束下来,每个人手里拎了满满当当,最后也才花了五十元不到。
不得不说这年代物价奇低,实在令人咋舌。
结账的时候几个嫂嫂有些后悔,望着琳琅满目的柜台,想着要不要退掉一些,可还在犹豫呢,顾芊那边已经付完了所有钱。
回家路上,大包小包惹来路人好一顿围观,张丽华和几个嫂嫂昂首挺胸的走路,到达七里巷时,故意减慢速度,让邻居们多瞧了几眼,顺便假惺惺的摆弄摆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等我多工作两年,就能分到团里发放的自行车票,到时候买一辆二八扛,让哥哥也能骑车上班。”
七十年代工厂也有自行车票的指标,不过一般都是有关系或者领导家属才有得领,至于顾业顾民俩老实的兄弟,只怕有生之年。
唯一能指望的还得是顾芊这大厨妹妹。
“小妹,你……”自家妹子太懂事,两个哥哥开心之余,更多则是感叹。
“以前你嫂嫂总说你不懂事,我不相信,如今看来,咱家小妹不是不懂事,只是开窍地晚,要是大哥还在,不知有多欣慰。”
“那就证明咱哥几个没白宠她,之前我还为小妹的未来发愁,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就是多余的,往后咱小妹一定能过得比咱好。”
几个嫂嫂不约而同附和起来,把顾芊夸得那叫一个绝无仅有的世间极品……然而顾芊早对这些奉承话免疫。
俗话说,有钱能解百愁。
对顾芊来说,花一点小钱就能维持家里的和谐与稳定,这比买卖简直划算。
她可不想在外操劳一天,回家后还要听哥哥嫂嫂和她的老母亲为了三毛两角辩嘴,花点钱就能还家里一个清净,怎么算也不亏。
回家后,嫂嫂们紧赶慢赶地给顾芊烧水,伺候她洗漱,空闲下来后在邻居们羡慕的围观下,开始拆货。
张丽华那张巧嘴这会儿派上了用场,顾芊甚至看见几个邻居夸张地抹眼泪,说自己咋就摊不上这么个又出息的女儿。
直把顾芊看得汗颜不止。
到底是……夸张了。
有钱后,顾芊的生活“美满”到了一种境界,就连往常不来往的邻家同龄女同志,都上赶着和她交往。
手里头有了小钱钱,吃喝穿戴都不愁,**就更大。
大到想换房子,换车子,想成为更富有的人,想多攒些钱等过几年买几套房子坐等升值,成为一名平平无奇的包租婆,或是拆迁户……
这么一想,日子总算有了更多盼头,某些成为梦魇的烦恼,似乎也逐渐算不得什么。
……
这边顾家欢欢喜喜过春节,那边蒋海朝从年初一郁闷到年初七。
年初八,开工第一天下班后,拳头已经饥/渴/难/耐半月有余的蒋海朝直奔组织部,把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陆进舟拉出了办公室。
扯着他的衣领一直把人拽到操场后的小树林,二话不说就往人脸上招呼一拳。
陆进舟被他打懵了,半晌没回神,第二拳再抡过来时,条件反射避开,砸中了他的肩膀。
“干啥啊你!疯了!”
陆进舟边躲避着蒋海朝爆发的攻势,边尖叫。
“你他妈跟顾芊说我什么坏话了?”
一拳砸过去被他躲开,陆进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好歹也是进行过军事训练的军人迎上蒋海朝的攻击不在话下。
二人实力相当,分不出胜负。
话落,他分神地愣了一下,肩膀上重重挨了一道,反应过来后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怎么,你俩掰了?”
嘴角炫着的得意笑容狠狠刺激了蒋海朝。
“你很得意是吗?”
陆进舟死猪不怕开水烫,顶着嘴角的血痕,笑道:“嘿哟,是有那么点。”
一拳再不留情地挥过来,二人扭打一团,打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火星子四溅。
树林里到处是落叶枯枝,踩上去嘎嘎响,稍稍靠近就能发现里头的动静。
有人从外边路过,看见两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扭成一团,那姿势和动作……暗道不对劲。
大喝一声:“喂!喂!里面的,谁啊!干什么呢,在打架吗?”
语气中气十足,听起来是中年人的声音。
文工团有规定不许打架,尤其是军人,被抓到严重点可是处分。
蒋海朝不在乎什么处分,陆进舟却很在乎,他还想好好表现争取得到分房资格,可不能被蒋海朝这疯狗捣乱。
拼命挣脱开他的禁锢,撒腿就跑。
蒋海朝顺着人追了上去,中年男人也在后面追赶。
跑得急了,没仔细看路,迎面与一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撞上。
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陆进舟?”
这声音让两个男人都怔住,三双眼睛相对,陆进舟和蒋海朝跑得更快了。
顾芊忙后退避开,两个男人风一样逃走,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后面中年男人还在追:“还跑!还不给我停下!”
什么情况,打架了?
趁着下班高峰期,陆进舟一口气往停车场跑。
文工团纪律森严,管控严格,自行车不上锁也不怕被人偷。
陆进舟今天就没锁车,跨上车直接往门口骑。
他没锁蒋海朝可锁了,眼见着中年男人就要追上来,哪还有时间给他开锁,当下顾不得什么,抓起陆进舟自行车的后座就跳了上去。
“赶紧的,蹬快点!”
陆进舟瞠目结舌,破口大骂:“艹!你他妈死猪一样重,给老子下去!”
蒋海朝长腿往地上狠狠一蹬,使力让他骑得更快:“别废话,快点!那老头马上就来了!”
再顾不得辩嘴,诡异的二人组火急火燎挤入人群,最后淹没在自行车海中,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没骑车,当然追不上两个。
喘着粗气叉腰对准两人离开的方向大骂:“两个混小子!不把你俩揪出来我就不姓金!”
……
陆进舟发誓,这绝对是他第一次骑自行车几乎要骑断腿的经历。
“你他妈……你他妈……”他大口大口喘气,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他妈吃猪饲料长大的吗?老子轮胎都要被你压扁了!”
蒋海朝也累得够呛,怕被后面老头追上,时不时还要用脚往地面蹬两下,搞得好像他坐在后面很轻松似的。
“艹!你也不看看我多高!老子一米八大高个儿!不重就怪了!”
这会儿冬风正盛,吹得两人头发乱糟糟,整个一亡命天涯状。
尤其是蒋海朝,被汗水打湿的黑发乱成一团,说鸡窝都高抬了他,偏偏又透着股怪好看的凌乱美。
驶出文工团后,陆进舟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骑去,只听见后面蒋海朝一直催他快点快点,说什么老头儿马上就追到了。
他使出吃奶的力往前骑,偏偏蒋海朝这厮真就比猪还重,骑到河边终于骑不动,瘫软地下了车,两条大腿肌肉抽搐着直打摆子。
往后一瞧,宽阔的街道空空如也,哪来的老头!
“你他妈骗我!”
说着就要上去给他一坨,被蒋海朝轻轻松松躲开,整个人直直扑进了沾着露水的芳草地。
这一倒,却舒服了,转了个身,直接躺平。
蒋海朝也累,帽子摘下学他那样往草坪上一栽,平躺望天。望着天边浅黄色的云朵,夕阳细细密密地从云层缝隙间洒下。
两人的胸膛狠狠上下起伏,俨然累到极致。
不是蒋海朝最爱去的那条河,这条稍微小些,河滩十来米宽,水不深,这个季节也没过膝盖的深度。
河边到处是乱石头,往上些就是草坪,中间的草坪最干净最密集,纯天然的柔软垫背。
“陆进舟,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一会儿给我丢个炸弹,一下子给我埋个地雷,老子招你惹你了?”
陆进舟噗嗤笑出来,扭头,视线落在他锋利清晰的下颌,饶是从小看到大,他也真得承认,蒋海朝就是他妈的长了张勾小女人的脸,谁要是被他看上,绝对逃不掉!
栽他手里,似乎也不显得那么丢面儿。
“你没惹我,但咱俩之间的事儿有点复杂,如果非要说,我只能说,孽缘。”
蒋海朝狠狠喘息两口,胸腔溢出低沉的笑音:“对,就是他妈的孽缘,认识你算我倒了八辈霉!”
也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陆进舟心平气和地躺在草地上聊孽缘,还是在前不久才打过一架的前提下。
两人不动如山地安静了一会儿,陆进舟问。
“你跟顾芊真掰了?”
蒋海朝知道这厮贼心不死,冷哼着:“放心,就算你跟李慧佳离婚,我也不可能跟顾芊掰。”
陆进舟不屑地嗤笑一声,猝不及防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
擦——老式燃油打火机被点燃,呛鼻的烟味丝丝缕缕涌入鼻腔,蒋海朝皱眉。
“你啥时候还会抽烟了?”
“抽吗?”陆进舟递过去一根。
蒋海朝胳膊肘抵开他的手臂,挪了屁股远离他:“不抽。”
重新塞回烟盒,陆进舟悠悠地躺回去,陡然哼出一声轻嗤,讽刺道:“多大个人了,连个烟都不会抽。”
蒋海朝额角突突鼓起一块,直接往他半个屁股上踹一脚。
“滚蛋!老子不稀罕!”
陆进舟漫不经心拍拍灰:“哟,急了,不稀罕还是抽不来啊?”
蒋海朝斜眼横他:“你懂什么,女同志都不爱闻这味道,才懒得抽。”
陆进舟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她不喜欢烟味?”
蒋海朝白他一眼:“废话。”
顾芊是真嫌弃香烟味,有次一老干部抽着烟路过她身边,直接嫌弃地捂住口鼻,两手疯狂扇风,他注意到之后还暗暗庆幸自己没烟瘾,无形之中又多加了一分。
嘴唇聚拢成圆形,缓缓吐出口烟圈,陆进舟说:
“我承认,我对她说过关于你的坏话,但那是在临市的事儿,我回来之后甚至没怎么见过她,那天下班是第一次碰面,我们没谈你。”
“没谈我?”蒋海朝不信。
“就是那天见过你之后,她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具体哪里不对劲,蒋海朝没告诉他,免得这厮又幸灾乐祸起来。
“你确定之前没惹到她?”
“我供着她还来不及,惹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陆进舟轻笑着,烟灰被风吹到虎口,轻轻捻开,他灵光一闪:“哎,你说,她会不会是突然发现喜欢我,所以……”
“滚你丫的!”蒋海朝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咻的拔下陆进舟的鞋往他脸上扔。
一阵邪风掠过,陆进舟眼疾手快接住,俊脸才免受一难。
“嘿!骂归骂,咋拽我鞋呢!”冷风吹得脚丫子凉嗖嗖,烟都顾不得抽,忙不迭套上。
蒋海朝眼里迸射出梨花针:“你嘴贱,不抽你都算我客气。”
一口吐掉香烟,陆进舟拍拍屁股站起来,这下也没了心情同他继续聊。
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行了,拜你所赐,还得回家伺候老婆,懒得跟你掰扯。”
蒋海朝也起了身,没好气地哼道:“李慧佳肚子是你搞大的,什么叫拜我所赐?”
一句话被噎住,陆进舟说不过他,骑上自行车便扬长而去,等到人都走没影了,那边蒋海朝才反应过来。
“艹!你tm倒是把我带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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