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纸状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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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筝望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

        天色渐晚,身后的大上海亮起霓虹,是比白日更绚烂的城市夜景。

        她默默走回办公室,将那片繁华灯海留在身后。

        20分钟后,她在钉钉上问询派盛hr,这种状况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案。

        几分钟后人事总监cassi亲自跑过来敲响她办公室门,了解状况后,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法务部负责人胡珍妮咨询。

        非常重视的样子。

        “陶老师,明天我们人事部再就这个事儿开个会。

        “珍妮姐也会推荐靠谱的律师给你。

        “先别害怕,你这边能不能跟前司沟通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对方能不能撤回?

        “明天公司这边开过会了,咱们再聊具体解决方案好不好?”

        cassi结束与胡珍妮的电话后,转回头来安抚道。

        “好。”陶筝点了点头,似乎有被安慰到。

        实际上心里却明白,这是她自己的事,跟派盛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入职前完全没把前司竞业当回事,全程没跟派盛的hr提起这事儿,派盛根本没有义务替她出面解决。

        cassi能做的,也仅仅是面子上表达重视,加上接连不断的安慰而已了。

        送走cassi,陶筝努力让自己忽略情绪,平静的去思考如何解决。

        晚六点四十多分,手机响起,陈书宇的回拨终于到了。

        陶筝却失去了与他倾诉,寻求安慰和支撑的欲’望。

        盯了一会儿手机,她才接起。

        “喂。”她低低应。

        “你刚才找我什么事?”陈书宇的声音透出来,温和,平静。还有从他办公环境中带出来的公事公办味道。

        “我被之前任职的出版社告了,竞业,让我赔偿120万人民币,退还这大半年出版社打给我的10万竞业金,并且从派盛离职……”陶筝一五一十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陈书宇的声音微微上扬。

        “……是啊。”她恹恹。

        “那就打官司吧,找个律师。”他道。

        “嗯。”她当然知道。

        “我今天估计会比较晚到家,这边还有个投资会议要参加。”他道。

        “……”陶筝右手握着手机,左手垂在桌上,轻轻搓手指,没有吭声。

        “陶筝?”

        “嗯,好。”

        “那晚上见。”他声音仍旧平静,好像方才她讲的事像‘今天下雨了’一样稀松平常。

        “拜拜。”她挂了电话。

        丈夫既没察觉她的情绪,也没替她担忧。

        好像金钱上的损失和她的事业可能遭受重击,都不值一提。

        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面上却压抑着。

        离开办公室时,前台妹子与她打招呼,她甚至回了个尚算温暖的笑容。

        成年后,人们开始害怕在别人面前展露脆弱。

        如果没有一个至亲至近的知心人,成年人甚至会丧失大哭着求安慰的能力。

        粉饰太平,佯装坚强,假装自己过的很好很幸福——这才是日常。

        她独自在新天地的干杯烤肉吃厚切牛眼肉,饮一杯黑啤。

        差5分钟20点,烤肉店店面经理拿起话筒,音乐声暂停,她热情传达只要在准点与人在店里亲吻,就能让桌上每个人都获赠一大杯正喝着的啤酒。

        朋友也好,情侣也好,只要亲吻。

        陶筝托腮独自饮酒,准点钟响,在各种起哄声中,好几桌的客人都借着酒意快乐亲吻。

        服务员拍下照片,鼓掌炒热气氛。

        几分钟后离店结账时,陶筝一边等待出单,一边打量柜台边的墙壁,上面全是客人们的接吻照片。

        张张照片都散发着热情和快乐。

        真让人羡慕。

        而她只有一肚肠的仇恨和怨愤。

        ……

        拐出新天地,她好像不得不回家了。

        陶筝是从公司步行来新天地的,不想回去取车,干脆也步行回家,反正不远。

        上海的深秋很美,有优雅着冷清下来的和煦气质。

        走进小区,陶筝努力让自己去欣赏庭院和绿树,捕捉小区里一些爱心人士喂养的肥圆野猫。

        可在绕了好几圈,她还是没能消化掉情绪,也一直没拐进自家门洞。

        站在楼栋口透气的单元管家无数次试图跟她打招呼,都被她转开视线躲避了。

        快晚9点时,她拐出小区北门,开始绕大圈在小区外一圈一圈的绕。

        在上海最好的朋友有家有孩子,这个时间一定在忙着同丈夫照顾刚出生半年的宝宝。

        前司的同事朋友,自从她离职后联系就少了,虽然还会偶尔聚在一块儿喝酒吃饭,但共同话题变少,心自然而然也远了。

        父母都在西安,更何况就算在家,她也不会打电话给他们,平白让他们担心。

        陶筝手里攥着手机,掌心的潮意打湿屏幕,拇指把机侧摩热了,也想不出这时候能打电话给谁。

        路上行人渐少,几分钟无人擦肩后,眼泪忽然就开始泛滥。

        她不怕遭遇挫折困难,哪怕被资本家欺负,被人按在地上锤,她也能如野草般使劲儿往上爬。

        这些年她在上海就是这样辛苦打拼过来的。

        脑海里忽然涌出在上海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

        来念书的第一年,老师偶尔讲上海话,她听不懂也不敢问,又怕被上海本地同学和老师排挤,压着自卑和敏感,努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去融入环境和人群;

        第一份工作是网站编辑,那时是男性作品的天下,她做为女编辑只被当成编辑组秘书一样看待。无论如何出业绩,哪怕抽出所有业余时间来写出了一本好成绩的男性作品,升职时仍不被看好。后来,她得知这批女编辑被招入,更大的目的是给编辑部里的单身汉们一个机会;

        离职跳槽到出版社,终于得到重视,她跟同事和上司都处的很好,也得到了好几次升职加薪的机会。在那段时间,她自己创作的小说甚至改编成影视,也有了当影视编剧的机会,赚了些积蓄,还有机会跳到影视行业……可那段美好的记忆,如今被一纸仲裁庭传唤单砸的粉碎;

        如今在派盛她还远没有站稳脚跟,忽然面临着可能要被迫离职的窘境;

        原本该在后半生每一件大小事中陪伴她的那个人,心里只有他自己的事。他也许很优秀,却冷漠的给不出一丁点情感价值……

        该是她坚实后盾的婚姻,击碎了她对温暖的最后一丝期待,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变成深夜独自游荡在大上海街头,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可怜虫。

        那一张仲裁庭传唤单,好像击碎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粉饰太平。

        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努力,吃过的苦,付出过的所有,以及现在拥有的一切。

        “……”脚步沉重。

        再随便开个房间独自去睡觉吗?

        今夜她承受不住这份凄凉。

        过去,她努力做一个坚强的人。

        用点到为止的分寸,代替放肆哭泣。

        不!今晚她不要这样!

        她要放纵。

        她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

        突然转身,大跨步顶风直奔新天地。

        那里有很多很多酒。

        披星戴月,陶筝奔向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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