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负苍生不负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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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锁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她抬起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看着自己,“而且,你早就有了前世的记忆?”

        少女站在他们掀起的沙尘之中,现在这些沙尘在慢慢落下,慢慢沉淀。

        风吹起了容远披散的长发,让人难以想象这日光下也依然散发着高洁的霜华的仙君,是那拉着众生轮回沉沦的疯子。

        他看着天婴,不再辩驳,“是的,在蟠桃宴前,我第一次梦到了和你的过去。我当时救你,并非只是为了利用你。”

        天婴看着他,“所以我是该感谢你吗?”

        “天婴,我不是这个意思。”第一次,能言善辩的容远发现自己说什么此刻都显得无力。

        “天婴,你一次次问我,为什么这一世会突然爱上你?”

        天婴抬着头,眼中带着泪水。

        容远:“是因为,前生我就爱上了你,并不突然。”

        天婴仰着头,把快要决堤的眼泪努力忍回去,“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可笑吗?”

        他走上前去,想要搂住眼前的少女,想要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不想他刚刚上前一步,眼前的少女就厉声道:“别过来!”

        天婴的声音从来不大,他也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厉声说话,这一喊,居然显得有些破音。

        容远怕她伤着嗓子,不再靠近。

        她自己用无名指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顺势将耳下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但是一双眼依然是含着泪水波光粼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带着嘲讽,“那你前世是怎么爱我的?”

        “告诉我永不会娶我,破了我嫁你的梦。”

        “将我赶到无妄海边,久久不来看我一回?”

        “任那些仙族嘲我笑我,看不起我,你却无动于衷?”

        “你知道,我那一百年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吗?”

        容远紧紧握着剑柄,骨节泛白,“天婴,事实并非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天婴双目通红,“那是怎样?”

        容远想了想,最终垂下了眼,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都是我的错。”

        事实也是如此,都是他的错。

        “我之前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并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但你是草种容器,我无法承认爱上你的事实。”

        天婴笑出了声来,她看着他:“这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终于,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容远不敢靠近,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因为我舍不得献祭你,将你逼到无妄海,是希望能够逼走你。”

        天婴:“没想到我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对吗?”

        容远:“我没有这么想过。”

        只是,被你的深情再一次触动震撼。

        “要我走,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为了草种,为什么要瞒我到最后”

        容远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说:“天婴,我怕我告诉了你,你会活不下去。”

        天婴一愣,看着眼前的男人,越发觉得好笑,她又抹了抹泪水,“你还真是自大狂妄到不可理喻。”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还是怕我死了,影响到你的草种?”

        容远抿住了唇,他看起来依然冷静自持,但是眼中的光却在渐渐熄灭。

        天婴:“不仅前世,今生你也没有放弃过献祭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容远:“不会像前世那样……”

        “我根本不会让你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你会重新复活,生生世世,永此不绝。”

        天婴此刻的表情如当时的穷奇一般:“你是疯了吗?”

        容远:“我很清醒。”

        刚才容远与穷奇的对话天婴几乎都听到了,“只是为了这一百年,你就要不断地重启时空?”

        而且中间她还以一只兔子的姿态活了一世。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重生!

        容远眼中有些没落,是的,一百年对他来说实在太短了,如朝夕一般,可是他别无选择。

        又或者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自己,对她,亦或是对天下苍生。

        这是他唯一的两全法。

        天婴觉得容远不可理喻:“梼杌已经没了,这一世你准备献祭饕餮,下一世是谁?”

        “穷奇。”容远不假思索地回答,“若是混沌,我活捉他后要等四千年你才会出生,我不想等那么久。”

        饕餮,梼杌,穷奇,都和天婴活在同一个时代,所以容远重启时空的起点可以是天婴刚刚变成人形,或者是刚刚出生的时候。

        但混沌早在四千年前就被他所杀,如果要活捉混沌,那一世的时空就要在四千年前开启,他活捉了混沌还要在没有她的世界孤独地呆四千年。

        太长了。

        上一世夫人走后的数十年都让他痛不欲生,一呼一吸都是痛,都如刀尖割着他的喉咙,割着他的心脏。

        如果非要与她再次分别那么久,他希望将这四千年留到最后。

        但是……

        “如果,你要是想如上一世一般将他留在身边做宠物,我也可以让他再多活一世。我可以等你。”

        天婴退了两步:“疯子。”

        “我没有疯!只是世人看不懂!参不透!悟不出!”皆是蠢货!

        天婴讷讷地看着那白衣青年。

        他收敛了神情道:“没事,我的天婴只要快快乐乐做只小兔子就好,不需要去参透这些。”

        天婴觉得窒息,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凶兽只有四个,他们都没了你又准备怎么办?”

        容远:“之所以选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凶兽,杀戮多孽债重,所以适合祭这逆天的妖阵。”

        “他们都消失后,我每次会用几个烛比这样的恶妖顶上去,烛比这样的恶妖都死绝了,那就用百个千个恶仙顶上去,如果要是都没有,那就用一万个恶贯满盈的凡人顶上去。”

        “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恶。”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

        后来她终于生涩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献祭我?如果你是为了复活孤神,他怎么会纵容你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容远沉默。

        天婴:“到底为什么?”

        这次容远再次选择了沉默。

        天婴知道,如果容远不愿,谁也不可能撬得开他的嘴。

        就如她一次次地询问他为什么突然爱上自己,他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个真相。

        容远,一直就是那个容远。

        他可以瞒自己一世,就可以瞒自己第二世,第三世……

        之前自己不愿意把前世的恩怨加在他身上,是因为觉得这一世的他是无辜的,现在她觉得自始至终可笑的都是自己。

        自始至终被他玩弄于鼓掌,蒙蔽双眼。

        她看着容远身后被护城石护着的桃源村,容远目光微微一跳。

        道:“天婴,我现在让人将桃源村的村民迁徙到九重天?”

        天婴:“不!”几乎是发自本能的抗拒。

        容远沉默了。

        天婴把目光再次移上了容远的脸,那张清俊的脸看似温和,眼中却带着隐忍和克制,隐忍着欲望,克制着疯狂。

        天婴不寒而栗。

        “那天婴是想回桃源村?”他声音是温柔的,可这如泉水叮咚一般,淡雅的询问声,却让天婴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为了区区一百年不断将整个世间时空扭转的疯子,她无法确认自己真的踏入桃源村后,那些无辜的村民不会受到他的波及。

        天婴退了一步,离桃源村远了一些。

        容远悬起来的一个心才掉了一半下来,却又不确定地看着天婴:“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天婴偏开头,“那不是我的家。”

        容远心中一涩,却还是道:“好,你说了算,我们回九重天。”

        天婴却全身带着抗拒和敌意。

        容远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无措。

        是的,是无措。

        那个机关算尽的容远,此刻只有无措。

        天婴无法从他不断扭转重启时空的疯狂中平静。

        此刻,她心中对他,愤怒,抗拒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他疯起来不知道会做什么。

        她曾经觉得容远不会放下他高贵的姿态去为难一群凡人村夫,但是现在,他连让这个世间进入生生世世的永生循环这种事都做得出?他又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天婴道:“好。”

        容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这般大起大伏过,他正要靠近天婴,天婴还是退了一步。

        “在无妄海边,给我建个房子吧,就如前世的灵雎阁一般,甚至不用那么大,住我一人就可,不要配宫娥,什么都不要,我能照顾好自己。”

        容远愣住了:“天婴……”

        天婴:“我不会离开九重天,一百年后,这条命你取去就献祭就是,我不要什么永生。”

        她的话,像是给容远判了死刑。

        他的心,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碎,撒了一地。

        他两世白头,两世扭转时空,两次逆天而行,就是为了等这一百年和她重聚。

        他握着疾空伞,向天婴走去。

        天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眼中压抑着入魔般的偏执,压抑着骇人的欲望,握着本命武器向自己走来。

        天婴也不躲避,吸了一口气,仰着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并不示弱。

        随着容远走到了她面前,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天婴只看得见他宽阔的,上下起伏的胸膛,看到他轮廓分明的喉结,他如刀削一般紧收的下颚线。

        他身上的冷香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天婴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用冰凉的修长的手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从疾空伞中抽出一把利剑,放在了自己掌心。

        天婴有些错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抬起下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

        “杀了我,这是我欠你的。”说罢他托着自己的手背,帮自己握住了剑柄。

        天婴一愣,但是与他四目相对时,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他手一抬,自己手上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恨我就杀了我。”

        利刃贴着他瓷白的脖颈,殷红的血从青色的经脉中涌出流下。

        天婴:“再深一些就可以要你的命。”本命武器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主人的命。

        “这不是我的本命。”他款款地看着她,“我的本命是你。”

        天婴的手一松,那把疾空伞中抽出来的利剑,掉在了地上。

        天婴淡淡看着他,“我不是你本命。”

        “我也早就说过,我不恨你。”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容远琥珀色的双眼似要碎裂,天婴接着淡淡道:“而且你死了,谁来渡苍生啊?”

        这句话似一把剑刺进了容远的心中。

        曾经,他渡了苍生,却唯独放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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