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152章 尘哀(0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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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至秦将文件夹放在桌上,蹙眉,手勾住花崇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花崇躲了下,但没躲开,不得不以坐着的姿势和站着的柳至秦对视。

        “怎么了?”柳至秦嗓音低沉,像一面低音鼓敲在花崇耳畔,“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花崇第一反应是否认。柳至秦回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想好这件事怎么处理。顾允醉猝不及防丢给他一枚炸弹,他被炸得晕头转向。炸弹还会爆炸,他想给柳至秦铸一面墙,让冲击来得至少不那么突然。

        但否认完了他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演太蹩脚了,柳至秦根本不会相信。

        “呃……”他喉咙挤出些许声音,想要化解此间的尴尬,但下巴却传来细微痛感,他不由得皱紧了眉。

        柳至秦居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柳至秦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了?”柳至秦眼神深了下,漆黑的眸子含着微光,深潭一样,“我去上个讲座的工夫……”

        忽然,柳至秦余光瞥见了桌上的电子玩偶,眉间立即泛起冷意,“顾允醉又出现了?”

        花崇知道瞒不过去,叹了口气,拍拍柳至秦的手腕,“松开,你把我捏痛了。”

        柳至秦收手,眉心却拧得更紧,马上坐下来,拿出笔记本。

        现在肯定没法锁定顾允醉,但也许能够确定一个大致方位。

        花崇看着柳至秦的侧脸,脑中浮现出安择的样子。他们两兄弟其实一点不像。

        潜意识的支配作用巨大,一旦主观上倾向于某个结论,后面就会不断被潜意识朝这个结论推。

        花崇闭了下眼,及时打住。又想起顾厌枫。

        显然,柳至秦和顾厌枫也并不像。他们还讨论过顾厌枫的眼睛,非要说像的话,他自己和顾厌枫倒是有眼睛这一相似之处。

        设置好程序后,柳至秦的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再次看向花崇,“他说了什么?”

        花崇说:“跟我讨论之前那三起案子。”

        柳至秦当然不信,“就这?”

        顾允醉行事没什么规律可言,突然出现这么一回,就为了说说案子,这不是不可能,但单纯说案子的话,花崇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柳至秦抬起花崇下巴时就注意到了,花崇的眼角眉梢都是绷着的,像是情绪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他还说到你小时候。”花崇没准备好,挑着话说,“他说你……以前过得不是特别痛快。”

        柳至秦眸光静止了片刻,忽然笑了,“他用的应该不是‘痛快’这种词。”

        花崇眨了眨眼。

        “他跟你说,我在五中被同学欺负过,经常脸上身上带着伤,是吗?”柳至秦语气轻松,就像话语中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他还说我哥虽然教训过那些混混,但没办法在每次那些人缠上来的时候保护我?”

        花崇眼中掠过一片睫毛投下的阴影,“你知道?”

        “我能推断。”柳至秦笑了声,“他应该还说,我被小混混揍得挺惨,不喜欢待在五中,才老是往理工大跑吧?”

        花崇迟疑了一下,点头,“嗯。”

        “我就知道。”柳至秦凑近,双手捧住花崇的脸,笑得很温柔,“不然你不会是这种反应。”

        花崇凝视着柳至秦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浸泡在柔软的、微温的气流中,这些气流一撞就散,却神奇地抚慰着他的焦虑。

        令他产生强烈的欲望——将从顾允醉那里听说的事告知柳至秦。

        他们本来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再难以接受,再困难,他们一起面对就是。

        柳至秦盯着花崇的眼睛看了会儿,发现端倪,“他还说了别的?”

        花崇点头,“他提到你的父母。”

        柳至秦眯眼,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说清楚和你父母有关的事。”花崇正色道:“小柳哥,我也没听你提过几次你的父母。”

        柳至秦沉默了会儿,“他们……”

        花崇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我对他们的印象不深。”柳至秦说:“凤兰市以前有三个兵器工厂,生产各种军需品,后来都转型成了民品工厂。我父母就是其中一所兵器工厂的技术员。”

        花崇说:“是画图搞研究的那种技术员?还是生产线上的技术员?”

        “搞研究。”柳至秦道:“不过他们具体研究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们搞研究这件事,都是安择给我说的。我那时年纪小,懂的不多,拉着安择问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哥哥,安择就给我讲他们的事。安择经常为他们的工作感到自豪,其实也是因为他们是兵器工厂的技术员,所以潜移默化的,安择才会想去当警察。而我又受到安择的影响……”

        说到这儿,柳至秦停下来,眼中的光变得很柔软。

        花崇知道,他在想念将他拉扯大的兄长。

        双手无意识间紧握成拳头。花崇又有些犹豫了。

        “他们还没有出事时,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太多。”柳至秦语速很慢,一边回忆一边说:“他们住在研究所,有时一周回来一次,有时一个月也不回来。我们住的是家属区,附近就有个厂食堂,我忘了是几号食堂了,反正我和安择都饿不着。他们回来时会带礼物,有时是烧鸡,有时是给安择的玩具。”

        花崇说:“只有给安择的玩具?”

        柳至秦笑了笑,“都是我爸做的模型枪啊炮的,安择喜欢,我太小了,玩不了。但安择喜欢拿那些玩具来逗我,等于我也玩过了。”

        花崇点点头,沉默。

        “我都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柳至秦说:“那天我刚到学校没多久,班主任就把我叫出来,让我马上回家,说家里出事了。我第一反应是安择出事了,那种恐惧我现在想起来还特别清晰。后来知道是父母出事,我反而还放松了。”

        花崇心口忽然抽痛。

        当年出事的不是安择,可是多年以后,安择还是出事了。牺牲在反恐第一线,回到柳至秦身边的只有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

        那时柳至秦有多茫然,多绝望,多痛苦?

        花崇狠狠往肺里灌了一口气。

        “是生产线上出了事故。”柳至秦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他们虽然更多待在研究室,但也会去生产线上,危险来了就躲不开。爆炸造成5人死亡,其中就有他们。那时我小,安择也只是个毛孩子,我们是靠父母的赔偿金长大的。”

        花崇听得专注,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才发现柳至秦牵住了自己的手。

        “不用心痛我。那些赔偿金足够我和安择过普通小孩的生活。”柳至秦注视着他,轻轻说:“我从不觉得我童年凄惨,因为我有最靠谱的兄长。”

        见花崇不说话,柳至秦还刻意强调了一遍,“真的,有他在,我没有吃过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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