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第175章 尘哀(2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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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冰凉的水从隧道壁上浸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生锈和泥土腐烂的气味。

        花崇愕然地看向顾允醉,“你想让柳至秦取代你?”

        顾允醉弯着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不明的光线里,他眼中仿佛闪烁着极暗的光。

        花崇头皮轻轻发麻。

        PlanB,顾允醉的PlanB!

        那日他从凤兰市带着线索回到首都,曾经与柳至秦讨论过顾允醉的计划。最为明确的一点是,顾允醉清楚“银河”已经渗透R国警方,R国警方完全不可信,于是顾允醉将火烧到中国来,引诱中国警方帮其复仇。

        可是柳至秦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柳至秦是信息战小组的一员,一旦中国警方采取行动,柳至秦必然参与。

        当然,让柳至秦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尘哀”的孩子,是“银河”首脑之一顾厌枫的亲弟弟,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加速整个计划。

        但柳至秦仍然不是决定因素。

        花崇咬牙。

        现在一切终于明了了。

        顾允醉在“银河”这个扭曲黑暗的地方成长,人格已经扭曲,对“银河”以及“银河”背后的泽洛家族恨之入骨,却又畏惧到了灵魂里。

        他完全不信任R国警方,看似信任中国警方,但实际是,对泽洛家族的畏惧,深刻地影响了这种信任。

        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借中国警方的力量消灭“银河”。

        但如果不行呢?

        如果“银河”还是只断掉一条触角呢?

        他不肯再充当“银河”的武器了,有个人与他有一模一样的身世,同样聪明的大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经历那么相似。

        但是那人活在阳光下,他在阴沟里。

        这么多年,他已经嗅够了阴沟的味道,他渴望自由。

        只有柳至秦的到来,能给与他自由。

        “走吧。”顾允醉给枪上了膛,枪口对准花崇,“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看看。”

        花崇没动。

        顾允醉笑了笑,“你还有能力反抗我吗?花崇警官,我需要提醒你,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泽洛陈的那些药让你失去战斗能力,现在你就像个刚从麻醉台下来的病人。”

        花崇胸膛渐沉。他使不出力,脚步虚浮,手无法紧握,这种身体条件下,别说与顾允醉近身格斗,就是站在面前的是个瘦弱少年,他都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顾允醉将枪抵得更近,“走吧,不远,就在这个隧道的尽头。”

        周围的水滴声似乎更重了,花崇沉住气。此处阴森寒冷,他背脊上却出了一片薄汗。

        柳至秦已经来了吗?就在上面的雅兰酒店?

        “到了。”顾允醉平静地说。

        花崇看向前方的黑暗。

        这里已经是隧道尽头,一闪类似城防的沉重大门缓缓打开。花崇下意识眯了眯眼,以为会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景象,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和不久前他离开的地下基地几乎一样。

        冷硬的钢架、走廊,堆在地上的器械,还有一个个独立实验室。

        不一样的是,这里似乎很旧了,有些生锈的架子间已经长出了绿色的植物。

        “你猜这是什么地方?”顾允醉缓缓走上一架梯子,它锈得很厉害,作战靴踩在上面,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花崇说:“另一个‘银河’基地?”

        顾允醉点点头,“‘银河’在阿莫林卡大区的第一个试验基地,早就作废了。”

        过了会儿,顾允醉又说:“这个基地上面是个森林公园,我以前最盼望的就是乘电梯上去,看看头顶的树,还有天空。”

        花崇说:“你被黄伟带到了这里?”

        顾允醉单手抓着那脏污的栏杆,自嘲地笑了笑,“顾厌枫总给我说,这儿虽然看不到天,但只要乘电梯上去,就能看到晴朗的天空。不过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上去。我比较倒霉,每次轮到我,外面不是阴天就是狂风暴雨。”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蓝天白云。”顾允醉叹了口气,“后来我就忘记在凤兰经常见到的蓝天白云是什么样子了。”

        “我和安岷的最后一次比赛,我输给他,他讹了我一杯豪华奶茶。”顾允醉唇角牵着一丝笑,“我惦记着那杯豪华奶茶,也惦记他这个人,更重要的是,我惦记我在凤兰的普通日子。后来我和顾厌枫都可以自由出入基地了,我回去凤兰,开了‘海山茶’,每次新推出一个产品,我就想到他讹我的那一杯。我想看看,那个唯一可以和我打成平手的人现在在干什么。他还记不记得我,如果我约他再比一次,能不能赢他一杯豪华奶茶?”

        花崇暗暗吸了口气,“如果他做的只是一份普通工作……”

        “那可能就没有PlanB了吧,我和顾厌枫与‘银河’死磕到底。”顾允醉转身,靠在栏杆上,也不嫌脏,“他竟然成了警察,还不是普通的警察,是你们国家最顶尖的信息战专家。那是我最想要的人生——正义、纯粹、满身阳光。”

        “我很羡慕他,我们明明……明明有差不多的才华。”顾允醉微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无底洞,“如果我不是‘尘哀’的孩子就好了,我就可以和他一样,也穿上警服。”

        花崇说:“你开始偷窥他。”

        “偷窥这个词太难听了,怎么说,我那时只是羡慕他,所以多看了看他的生活。”顾允醉说:“不过看得越多,我发现越不对劲。他的父母死于凤兰兵器工厂的一场爆炸,他和我同龄,和我一样聪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花崇揣摩过顾允醉的心理,此时早有答案。

        “当年好几个‘尘哀’都在凤兰,其中就有我的母亲,我们这些‘尘哀’的小孩被带走时,父母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炸死,要么就是失踪,安岷的父母就被炸死了。”顾允醉说:“这手法和‘银河’真像。”

        花崇说:“一旦开始怀疑,就会不断查下去。”

        “我这算不算也有刑警思维啊?”顾允醉挑眉,“但假如安岷是‘尘哀’的孩子,他为什么没有像我一样被带走?我往源头上查,发现他出生的医院,和我们一位‘尘哀’生孩子的医院是同一所,连出生的时间都差不多。”

        花崇尾音带着一丝颤意,“叶铃兰。”

        “没错,叶铃兰。”顾允醉说:“更巧的是,叶铃兰的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而他的上一个孩子是我的……我的情人顾厌枫。顾厌枫提过,叶铃兰觉得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他,两个孩子,她只保护了其中一个。”

        “我有了一个疯狂的推断。”顾允醉看向花崇,“我当时的推断,就是你们现在的推断。”

        花崇脑中浮现出柳至秦被真相折磨的情形,感到五脏六腑都被翻搅。

        “不过我有一个你们没有的优势——我可以向唯一的知情者要一个答案。”顾允醉指了指右上方,那是一片和监牢相似的房间,“叶铃兰就住在那儿,‘尘哀’都活不长,她运气好,活了那么久。”

        停顿几秒,顾允醉突然说:“母爱这玩意儿真虚,叶铃兰为了安岷杀了一车间的人,可我一逼问她,她就什么都招了。那她给与安岷的母爱又算什么呢?”

        “她……”花崇说:“她是什么时候……”

        “前几年吧。”顾允醉无所谓道:“我告诉他,我要让安岷来取代我,没多久她就死了。改造造成的衰竭。”

        花崇向顾允醉站着的生锈楼梯走去。顾允醉倒是懒得防备一个没有力气的人,手在栏杆上一下一下敲着,“我在这儿度过了很多不见天日的日子,本该和我有同样命运的安岷,成了犯罪反面的警察,他还遇到了你。”

        花崇冷冷瞥向顾允醉。

        顾允醉笑了笑,“别误会,我对你没兴趣,我羡慕的不是他遇到了你,是……”

        花崇说:“我知道你指的什么。”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但顾允醉一直在敲着栏杆。那声音非常沉闷,被生锈的金属传向基地的各个角落,竟是形成了呜咽般的共鸣。

        “这样的基地,‘银河’还有不少,这个基地在被遗弃时,其实还能用,但是泽洛家族最不缺的就是钱。”顾允醉轻轻叹了口气,“它实在是太庞大了。”

        “我以为你是个孤注一掷的疯子。”花崇站不住了,爬那一串梯子消耗掉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他抓着栏杆,坐在哐哐作响的金属底板上,“你痛恨‘银河’毁了你的人生,杀死你的养父和妹妹,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向它复仇。为了复仇,你杀死了多少人?”

        顾允醉垂眸,无悲无喜地俯视花崇。

        可花崇看得出,他的波澜不惊并非真实的内心。

        “但你的B计划,泄露了你这儿的懦弱。”说着,花崇用力戳了戳心脏的位置。

        顾允醉眼中的黑雾聚拢又散开。

        花崇冷静地盯着他,“至少在八年前,你就已经开始谋划这场复仇,康晴就是证据。我猜,那时你掌握的权力远不如现在,你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规划,你只是在尝试。你用了八年时间,让这个计划从最初的散乱无章,推演到现在的滴水不漏,那个一心复仇的你相信最后一定能成功,但那个懦弱的你认为‘银河’和泽洛家族永远无法被根除,你不复仇了,你只要得到自由就好。”

        顾允醉侧过身,不再看花崇。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甘心。”花崇说:“因为你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自由,是复仇。”

        “‘银河’。”花崇喊了声。

        顾允醉不答。

        “其实作为‘银河’,你不自由吗?你已经自由到了可以随意支配他人人生的地步。”花崇继续道:“不自由的是过去的你。”

        “嘶吼着要复仇的,是从过去到现在的你。”花崇又道。

        顾允醉终于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崇说:“我会在复仇这条路上走到底。”

        顾允醉蹙眉,过了几秒才笑了笑,蹲下来,视线与花崇平齐,“花崇队长,你怎么回事?你是个警察,警察不兴说复仇的。警察只会主持正义,我这样的人,才会选择复仇。”

        “既然你观察过柳至秦,观察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偶尔会将自己带入嫌疑人,站在他们的角度分析整个案件。”花崇说:“‘银河’,你的计划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你还想退后寻找你所谓的自由?这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顾允醉把玩着枪,笑了声,“你是想让我放安岷一马。你不想他成为新的‘银河’。”

        花崇的语气异常坚定,“他过去不是‘银河’,将来也绝对不会成为‘银河’。你在做无用功。”

        “是吗?”顾允醉将枪口顶在花崇下巴,声线渐寒,“你在我手上,他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吗?”

        花崇额角不明显地跳了下。

        顾允醉嚣张地笑了起来,但这笑声里却隐隐泛着苦意与不甘。

        “你说我拿你的性命和他交换,他会怎么做?”顾允醉站起来,居高临下,“他的身上流着‘银河’的血,他生来就是‘银河’的一份子,他的亲哥哥不是什么英烈,而是犯罪集团的头目。‘银河’没有倒,你说,就算这趟任务结束了,他回去还能做他的信息战专家吗?”

        花崇反问:“为什么不能?”

        顾允醉诧异于花崇的反应,眉间像是浮起了一片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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