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谢剑白番外[下](1 / 2)

加入书签

11

        其实,  一开始的谢剑白并没有那么极端。

        在对抗天命和维护家庭之间,谢剑白选择了后者。

        若放在万年前,发现自己的人生被命运书写,  谢剑白一定会不择手段找天道麻烦。

        哪怕是天,他也要搏一搏,  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是,  一个男人一旦有了软肋,他的剑就不会像是一无所有时那样锋利了。

        他以神力将空岛隐藏,  完全切断外界和妻儿的联络。本来他们这对夫妻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宁素仪,  会定期拜访。

        谢剑白将自己的家庭藏了起来,  前期的精力也都放在了家里,  他像是一个普通的丈夫,  陪伴妻子和儿子,  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也是虞承衍记忆里唯一一段他们像是正常的一家人生活的回忆。

        可以说,  以谢剑白的性子,这样做已经是避其锋芒,十分退让了。

        他知晓自己身为天尊,一露面就会被原著天命察觉。所以在虞承衍的儿童时期,谢剑白自己都没有离开过空岛。

        直到有一天,谢剑白忽然又一次察觉到那双恶意窥探的眼睛。

        相比于曾经几次的接触,这次的接触感觉十分微弱,  却让谢剑白骤然紧绷——在与世隔绝、切断所有联系的空岛上,  原著天命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剑白花了一天的时间检查结界,寻找岛上的蛛丝马迹,  却一无所获。

        傍晚回家时,  谢剑白心事重重,  脸色阴沉。

        六岁的虞承衍走到他的面前,怯怯地说,“父亲,今天的剑我已经练完了,您要检查吗?”

        谢剑白怔然抬眸,对上幼子清澈的目光。

        一股寒气骤然从他的脊背掠下。

        是承衍。

        他是继承神兽血脉与天尊仙体,世间仅有的孩子,他本不可能降生,可虞承衍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天道托着他出生。

        无论是原著主角的身份还是这份因果,虞承衍和原著天命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世间天道本该平衡公正,却独有一块偏向于他。

        可与此同时,原著天命也可用这丝微薄的关系,以虞承衍之身,寻找他们的位置。

        谢剑白眸色发寒,几乎掩盖不住杀意!

        好可恨的天命。

        他本来以为,天命的恶意只是针对他们夫妻二人,承衍作为命定主角,只会受它庇荫。

        可是没想到,天命竟然如此狠毒,竟然以虞承衍之身搜寻空岛位置。

        天命根本不在意主角,它在意的只有原著剧本。

        它若是真对虞承衍有一丝垂怜,又怎么可能忍心利用一个孩子,而去谋害他的母亲?

        谢剑白本已退让,他只是不想要虞惟死而已。他本来想过,待到虞承衍长大,天高海阔任他闯,最后就算自己真死在儿子手里,又能如何呢。

        虞惟是个残疾的神兽,她已经没有机会如神仙那般永生了,又天生身体薄弱,或许只能活几百年的时光。

        他只想护她一生,甚至愿意压下这份被天命窥探的仇恨,没想到,它竟然连这几百年都不愿给他!

        夜晚,谢剑白仍然神情冰冷可怕。

        自从六年前和他商讨孩子的事情之后,虞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谢剑白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出什么事了?”虞惟问。

        谢剑白将一切全盘托出。

        “只是躲藏,已经没办法再好好生活了。”谢剑白冷声道,“哪怕我们避其锋芒,天命不会放过我们。”

        虞惟沉默许久,过了半响,她说,“其实,这件事我很早就考虑过了。”

        “我明天就会出去找其他办法。”谢剑白仿佛没有听到虞惟说话,他开口道,“天道应该是中正平衡的,原著天命并不等于天道,至少现在它还不是,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抹除它——”

        “剑白。”虞惟无奈地说,“我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都是靠你的神血而活。其实,就算天命不逼迫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本来想说,顺其自然吧。

        可是,谢剑白的情绪却忽然变了。

        “惟惟,不要说这种话。”他声音阴沉地说,“我会找到办法的,不论是天命还是你的病疾,我都会解决的。或者,屠了这个天就能——”

        虞惟赶紧捂住谢剑白的嘴,窗外,岛外,结界外,一层又一层的阻隔,她仍然听到了雷声轰鸣。

        “你瞎说什么呢!”她蹙眉埋怨道,“你是天尊,这样的话不能乱说的!”

        虞惟松开手,她从窗外收回目光,却对上了男人泛红的眼眸,心中不由的一跳。

        谢剑白几乎是痴痴地看着她,眼眸中渐渐氤氲了水汽。

        “惟惟,不要说这样的话。”他说,声音几近呢喃恳求,“什么事我会解决,你不要说你不想活。”

        二人这些年来供给关系极深,感受到男人的情绪,虞惟微怔。

        ……他竟然在害怕。

        虞惟伸出消瘦的手臂,一点一点环住谢剑白的脖颈。

        “我答应你。”她轻声说,“为了你,我也要努力活着,一直一直活下去,好不好?”

        谢剑白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抱住她。

        12

        谢剑白封印了儿子的修为。

        如今承衍年纪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暂时封印修为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只会延缓修炼的时间,反倒会再空出几年让人喘息的机会。

        他已经察觉到,虞承衍越强,原著天命对他的感应也越明显。

        可虞承衍又血脉如此特殊,天赋异禀,若这样下去,很可能他还没长大,天命便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栖身之处。

        既然原著天命不肯放过他们,谢剑白也不再客气。他立刻空岛,花费更长时间在外面寻找办法和解决方法。

        似乎察觉到事情败露,天命也更加无所忌惮地监视着他。谢剑白也逐渐掌握方法,天命唯一无法完全监控的地方便是无尽之海。

        每一次回家的时候,谢剑白都从无尽海中打开时空裂缝,如此让天命跟丢,始终找不到空岛被谢剑白藏在何处。

        一年又一年过去,空岛仍然没有暴露,可是一切却都没有任何好转。

        起初,谢剑白还能平衡各方,既经常回来照顾虞惟,又在外面奔波想办法,还要按时教导检查儿子的修炼学习。

        不幸中的万幸,小承衍是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

        虞惟给了他足够的爱和温柔,而有谢剑白教导,又让虞承衍没有任何被溺爱出来的陋习。

        其实虞惟和谢剑白都有先天的性格不足,他们的有些特质根本不适合做父母,可是二人加在一起却十分互补,竟然还创造出一个正常的家庭来。

        这样还算安稳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切逐渐失衡。

        随着时间变迁,不论谢剑白如何努力,先天不足、没有觉醒过的虞惟状态愈来愈虚弱。

        神兽需要与自己同源的力量来补充身体,可作为一个残疾的神兽,虞惟无法有效控制吸食煞气,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病疾。

        她的根底早就坏了,是谢剑白这些年如流水般使用各种仙草灵药还有自己的神血才勉强吊着一口气,可是现在,她的状态仍然开始恶化。

        而另一边,哪怕被封印封了大半天赋,小承衍也仍然飞速进步,天命的阴影正在逐步逼近。

        ——直到有一天,谢剑白在教导他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窥探感。

        13

        在双重重压下,谢剑白的情绪肉眼可见愈发冰冷阴郁。

        他不甘心,他不相信原著天命如同天道一般无敌,既然已经有了私心,它又算什么天道?

        它只不过是天道中腐烂的肉,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剔除掉的。

        谢剑白越来越长的时间停留在外面,他在天庭寻找翻阅漫长过去中的所有和天道有关的内容,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他潜入无尽之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无尽海是一切的起始和终点,如果万物必须有尽头,那一定在无尽海。

        谢剑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解决办法,与此同时,他还要保持一个月回家五次以上的频率,用神血来勉强拉住虞惟愈发虚弱的身体。

        这么多年的血液补给,二人彼此之间的依附关系也逐渐变得扭曲,谢剑白完全是在用自己的血供养一个永远喂不饱的凶兽,可他却甘之若饴,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血已经开始无用的话,要不要试试吃肉?”谢剑白抱着虞惟消瘦的身体,他轻嗅着她的耳廓,低声呢喃道,“我们融为一体也好,这样我便不怕失去你了。”

        “不要。”虞惟将他的脸推开,无情地说,“做我的男人还是猎物,你只能选一个。不过如果真的吃了你,我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男人了。”

        那还是选前者吧。

        他牵过虞惟的手,放在唇边摩挲。

        谢剑白本就是个不太正常的人,过去以身份束缚自己,后来有了虞惟,他心中衡量一切的标准,便完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在这般压迫而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当中,又要面对越来越虚弱的爱人,谢剑白紧绷的精神已经开始逐渐走向极端。

        想要做一个好人很难,总是要遵循各种教条律法。可是若当个恶人,不断堕落就好了。

        谢剑白有很多次可能走向极端的情况,却又在虞惟几句轻描淡写地拒绝中拉了回来。

        “我会找到办法的。”他说,语气近乎偏执。

        这些年来,他一次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

        “好。”虞惟也一如既往这样回答。

        这几年,她越来越虚弱,也更加嗜睡,年轻时还会偶尔变成猫上山下水地玩,如今却整日都赖在床榻上不起来。

        每次回来的时候,谢剑白都会抱着她在岛上转一转。

        空岛四季分明,虞惟窝在谢剑白的怀里,看着月光下的溪流,她抬起头,笑道,“很像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眼眸仍然是闪亮亮的,挫折和虚弱没有任何磨损她的清澈。

        谢剑白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你已经很久没去看衍衍了。”虞惟说,“他现在每天都认真练剑,想等着给你看呢。”

        “我知道。”谢剑白说,“他很有天赋,比我更好。”

        “你不想他吗?”虞惟问。

        谢剑白沉默了。

        “这些年来,天命跟我跟得愈发紧。如果它感应到我在承衍身边,我们很可能暴露。”过了半响,谢剑白沉声道,“再给我些时间。”

        后半夜,谢剑白将虞惟送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变成猫儿睡着了。

        谢剑白在黑暗的山林里站了许久,一个时辰后,天还未亮,一个年轻单薄的身影离开院子,开始每日的晨练。

        谢剑白远远地注视着少年的身影,他看了很久很久。

        14

        谢剑白一直在与天争时间。

        可是,虞惟终究还是死了。

        那一年,虞承衍十六岁。

        那一年,谢剑白经过十余年没日没夜地尝试和寻找,他终于发现,心无大道的天命果然不等于真正的天道,它的核心就藏在无尽之海的深处。

        天地自然无法给予贪婪的天命足够的力量,让它去推动整个世界符合剧情。它还需要隐藏自己,不能太过分,以免被天道发现。

        于是,原著天命只能在无尽之后中窃取力量。

        过去四位天尊发现无尽海域出现许多黑色力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灭无尽之后,那便是天命做的好事。

        谢剑白无数次尝试,以神身硬扛无尽海域的所有的伤害,终于潜入最深处,来到天命的核心前。

        这些年无数次在无尽海域的磨练,抵抗数万意识与大道的声音,谢剑白的强已经超过天界顶点,到达一种可怕的境界。

        或许,六界内的天尊也仍然只算是神仙,可是超过顶点,才能算是真正的神。

        谢剑白以半神之身,与伪天相搏。

        这场大战扰动得无尽之海深处动荡混乱,外界却无一人知晓。

        谢剑白已经无限接近胜利,直到天命将一副画面忽然在他的面前展开。

        那是空岛。

        天命找到了空岛!

        谢剑白眼睁睁看着虞惟为了保护儿子而死,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身体倒下的一刻,一口血咳了出来。

        那一刻,他万念俱灰,在巨大的惊怒和痛楚当中,谢剑白差点就死在无尽海域深处。

        与天相搏,一念之差,就可能导致杀身之祸。

        谢剑白抗住了。

        一个已经偏执如此的人,竟然能抗住杀妻之痛,从地狱中爬回来。

        在天命疯狂的追杀中,谢剑白重伤逃离无尽海域。

        无尽之海外,一切重归风平浪静。

        谢剑白伤痕累累,神力紊乱,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疗伤的意思,他本该发狂,却在这种时刻忽然冷静到极致,脑海中一片麻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念头——不能让惟惟的凶煞核心散了!

        神兽没有来生,只会在死后消散与天地,重回自然力量的一部分。

        谢剑白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在虚空中逐渐虚弱的凶煞核心,虞惟先天不足,她的核心也小小的,淡淡的,像是会被风吹灭摇曳着的微弱烛光。

        他收起虞惟的核心之力,脑海中某一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谢剑白怔怔地站在原地,大脑一阵阵眩晕,忽然迷惘。

        惟惟死了,终究是他没有护住她。

        不……不对!谢剑白立刻纠正自己,虞惟的凶煞核心未散,她就没有死!

        没错,她没有死,她只是很虚弱。

        神兽与自然力量同源,核心未散,便还有机会!

        谢剑白将虞惟的核心放在了神器玉佩里,以神血温护。

        他握着玉佩,浑浑噩噩麻木地过了两天,才想起来什么。

        ——回家。

        15

        回到修真界的时候,谢剑白才后知后觉看到了宁素仪发来的消息。

        虞惟身死的时候,谢剑白也濒临死亡,这是他面临危险最近的一次。神力无法继续护住那么庞大的岛屿,也跟随彻底失效。

        宁素仪很容易便找到了空岛,将虞承衍带走,也安置了虞惟的身后事。

        来到灵堂外的时候,谢剑白的意识越来越恍惚。

        重伤未愈的身体,似乎比平常更加沉重。

        哪怕宁素仪怒气冲冲地赶来,在别人惊恐的目光当中,眼里含泪地扇了他一巴掌,谢剑白仍然表情木然,没有什么反应。

        女子的怒骂像是隔了一层山那么遥远,谢剑白走向灵堂。

        少年虞承衍跪在院里,白色的丧服下是染血的衣袍,这三天里,他一直跪在这里,像是棵还未长大,就已经开始衰败干枯的小树。

        谢剑白注视着棺木中虞惟安静苍白的睡颜,一路都冷静到麻木的男人精神终于颤了颤。

        “……对不起。”他喃喃道。

        说好了要找到办法,要解决问题的,说好了要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保护好她的。

        他已经尽力了,可为什么仍然是这样的结果?

        谢剑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棺沿,有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撑起自己的力气。

        在宁素仪的把持下,失魂落魄的父子二人埋葬了虞惟。

        “这三天,你在做什么?”

        在墓碑前,少年的声音沙哑地问。

        谢剑白强撑精神,他看向虞承衍,原本已经一潭死水已然麻木的内心,竟然又让他重新振作几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