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奇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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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婉棠更来劲了。

        她从包裹里又抽出几条红发带:“还有这个,可以配那套红衣一起穿,你喜欢哪条戴哪条,一起戴也是可以的哦。”

        “还有这个,红玉佩,红络子,红……”

        清脆一声响,独孤极手上的碗勺皆碎。

        瓷片扎进他手里,滚烫的粥将他惨白的手烫红,他也浑然不觉似的,死死盯着白婉棠。

        白婉棠低呼一声:“呀,你流血了。”

        然后,她从袖里掏出一条红手帕,笑眯眯地道:“正好,我新买了一条红手帕,你可以用它来包扎伤口。”

        说着,她伸手要去给他包扎。

        崔羽灵想阻止她,但独孤极什么也没说,她便也不好随意行动。

        白婉棠以为独孤极会推开她,可他没有。

        他任凭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上瓷片拔出,把血和粥清理干净,然后扎上那条红手帕。

        她给他包扎时低着头。只有他能看到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恼他怎么还不推开她。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玩得开心吗,白仙仙?”

        他咳嗽起来,微凉的气息时轻时重地落在她脸侧,“我看你是活腻了。”

        白婉棠侧目看他,红着眼眶,眼底有怨恨:“你抢走了我去阴阳关的手链,现在又毁了我仅剩的退路。你把我逼上绝路,还好意思说我活腻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好地活下去,想过上一个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可是遇到独孤极之后,做一个正常人,似乎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独孤极很不喜欢看她哭,哪怕她只是红了眼眶,眼泪还没掉下来。

        他还是一瞧见,就觉得烦躁得很,明明他已经连假心都没有了。

        他侧过脸去,沉声道:“拿上你的这些东西,滚。”

        自他和她说话起,他就用了屏声诀,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白婉棠直起身来,恢复灿烂笑容:“我的一片心意呢,北冥道友就收下吧。”

        她丢下东西就离开。

        独孤极看她上了二楼,进了柏怀的房间,没由来地暴躁起来。极力地克制,才没有将桌上的那些红都砸到地上。

        崔羽灵看他要吐出来似的,赶忙要将东西收走扔掉。

        独孤极没有阻拦,转身上楼,手上还绑着那条红手帕,没有解。

        白婉棠对独孤极的“报复”,远不止于此。

        她会在半夜他睡觉的时候,施法让狂风灌进他屋子里。会整天穿一身红,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边吃边晃悠。会阴阳怪气地见他一回就指桑骂槐地嘲讽他一回……

        独孤极每次都被她气得恨不得用眼神活刮了她。

        可他还在扮演北冥玄,踏平无相城的计划还没达成,不能对她动手。

        白婉棠心里也不好受,她还想拆穿独孤极的身份,让无相城中的修士趁他神魂受损、最虚弱的这段时间,将他逼出无相城。

        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竟然让藤穹和他称兄道弟,派了守卫为他保驾护航,十分信任他。

        几天过去,几乎全无相城的修士都知道了——北冥玄是藤穹的座上宾,而她白婉棠与北冥玄极不对付。

        这么一来,她就算想拆穿独孤极,都没有可信度了。

        藤千行这段时间被藤穹派出去办事,北冥珞的寿辰前一天才回来。

        他跑到客栈来找白婉棠,道:“今夜亥时,城中会有奇景,仙仙姑娘可以和我一起看看吗?柏怀道友的身子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无需你照看了吧?”

        临近北冥珞的生日,无相城中确实比先前热闹,很有人间的烟火气。

        城中有许多逃难而来的修士,但丝毫不影响无相城中的本地修士过他们寻常的日子。

        他们认定只要无相城不主动现世,谁也找不到,很安全。

        白婉棠也想出去散散心,答应和藤千行一起去逛花灯会。但一直同他保持着距离,免得他误会。

        藤千行也不在意,带白婉棠走街串巷,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糖葫芦,拨浪鼓,小糖人,小风车,还有糖画……都是孩子气的东西。

        但恰好,都是白婉棠喜欢的。

        她吹动风车,脸上露出笑来,心里却困惑,藤千行都是到了摊位立刻就买,没有犹豫,好像早就定好了要给她买这些一样。

        她脸上的笑收了收,奇怪地看藤千行一眼。

        藤千行弯下腰来吹她手中的风车,目光幽远地道:“我很早就想为仙仙买这些,我答应过的。”

        “答应什么?”白婉棠原以为他是冲着自己的玉佩来的,此刻看来,他倒是像把她当替身了。

        藤千行笑道:“答应我自己。”

        他伸手去拉她,带着她又跑到城中最大的酒楼里吃饭,点了许多菜,红烧排骨,龙井虾仁,辣子鸡,炸鸡……都是白婉棠爱吃的。

        点完却又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婉棠摇摇头。吃饭的时候却见藤千行又不怎么吃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吃。

        听她说她很喜欢吃这些,他还怔了下,随后笑容更加灿烂。

        酒足饭饱,他又带她去逛灯会,买了海棠花灯和花神面具送她。

        白婉棠手提花灯,带着面具,和他一起穿梭在热闹又灯火辉煌的街市,终是忍不住问道:“藤道友,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

        藤千行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笑着摇头:“只是见到你确实会想起她,但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她是谁?”

        “北冥家的九小姐。我小时候与她一同玩耍,修炼。可她十五岁那年遭遇魔袭,为掩护族人撤退,以身殉道了。那时的她在我心里就像是我的妹妹,听闻她的死讯,我着实许久都走不出来。”

        藤千行神色凝重又低落,看到白婉棠却又笑起来,“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想到了她。你和她很像。”

        白婉棠不介意别人把自己当成妹妹的替身,不是爱人就行。

        北冥家的九小姐,书中没提过,但白婉棠穿来后曾有耳闻。

        那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天资不凡。可惜和她一样倒霉透顶,十五岁便早死。

        她想了想,同藤千行并肩走。

        亥时到,街上人反而更多了。都是来看奇景的。

        待奇景出现,所有人都自动站到了穿城河两边。

        宽阔的河道被花灯照成五颜六色,一棵巨树在水面上缓缓浮现。

        巨树上的红绸姻缘笺随风飘荡,在灯火映衬下格外艳丽。

        认出这棵巨树幻影,便是人间的姻缘树,白婉棠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树顶飘扬的红绸像是拍打在了她脸上一样,让她感到耻辱与钝痛。

        “这树在无相城归隐后,每年我母亲的生辰前夕,它都会出现。我父亲说,这是他为我母亲创造的特殊阵法,从人间引来的风景。”

        藤千行指着那棵树给她介绍来历。

        白婉棠不愿去看,别过脸去,却瞧见河对岸,有人正在望着她。

        是独孤极,他身边还跟着手提花灯的崔羽灵。

        他们也在逛灯会。

        白婉棠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发烫。

        她曾在树下苦等一夜,等来他一句“可笑”。

        如今,他们共同站在了树前,他却是在陪着别人逛灯会,看那棵姻缘树。

        她自嘲地笑了下。摸了摸自己戴着花神面具的脸,心想他应该认不出她,转过视线不再看他。

        “咦,那棵树的最高处有姻缘笺啦。”

        “上面还有字!”

        对面有两个结伴的小孩儿指着那棵树惊奇地说道。

        白婉棠立时紧张地看向两个小孩儿。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姻缘笺上写了什么。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会打到她脸上的耳光。

        然而那姻缘笺抛得太高,反而容易让人看清。

        独孤极远远地注视着她慌乱的眼神,以为她是看到他,怕他在混乱中对她下手,讥诮地笑起来。

        那俩小孩儿雀跃地一字一顿道:

        “白鹤,喜、乐、安、康。”

        城里放起了烟火,噼里啪啦,却掩盖不了两个孩子清脆的声音。

        ——白鹤,喜乐安康。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滴答落入河中,泛起涟漪。

        雨滴落在人身上,冰凉。

        “呀,下雨了。”

        “还有一行字呢?”

        “看不清了。”

        独孤极脸上的讥诮退去,怔怔地望着她。

        她没有看他,从容自若地回过头对藤千行说了什么,藤千行点点头,她便回头跑出了人群。

        几乎没有思考,独孤极直接跳下围栏,从河面越到对岸,挤进人群里追她。

        崔羽灵提着花灯愣在原地。

        今日他们是受藤穹所托,出来为明日北冥珞的寿辰准备一些小玩意儿。

        独孤极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他在一条小巷追上她,她正在买伞。

        买了两把伞,都是红的。

        她回头看到他,笑起来,递给他一把:“北冥道友,下雨了,你要伞吗?呀,我忘了,你讨厌红色,你还是自己买把伞吧。”

        独孤极没有因她恶意的挑衅而恼怒,在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只要你认错,我既往不咎。”

        只要她认错,他可以将她从前犯的一切错都一笔勾销。

        只要她认错……

        独孤极从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个人让步。

        他待她已经超出了对待一个物品的应有的底线,也认了这份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退让。

        她既喜欢他,苦等他一夜,为他挂上那笺祈福,又为什么不能认错,留在他身边?

        她心里分明是有他的,他不信这么快她就变了心。

        他静静地等她开口,等来的却是她用力地甩开他。

        雨落在她脸上,她抹了把脸,嘲讽道:“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写了白鹤喜乐安康的姻缘笺是我写的吧?”

        “那天你没有来,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为你挂上笺?”

        “我确实在树下等过你,但我没有为你写任何东西。人间的规矩,姻缘笺要两个人写。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从人间皇城来的人。”

        白婉棠打起朱红棠花油纸伞,荒唐地笑出声,“想不到,没有心的魔祖也会如此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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