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棠花糖(2 / 2)
“回禀尊主,娘娘她体内寒毒加重了。”
“寒毒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娘娘她先前被俘虏时身受重伤,在北冥未得到好的照料,本就寒气侵体。再加上她体质虚弱,旧伤未愈,灵台有损,寒毒与她而言,就是催命毒药。”
医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向独孤极回报白婉棠的情况。
白婉棠躺在床上,身边放着神莲以缓解她身上寒意。
可一天过去了,她仍旧未醒。
其实医修也不太清楚白婉棠为什么会寒毒加重,明明先前她刚染寒毒,他给她诊治的时候,她情况没这么糟糕的。
可她是独孤极第一个要娶的人,不管独孤极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在他心里,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医修怕自己回一句“不知道怎么回事”,独孤极会骂他庸医,然后杀了他。便只能靠推测来判断。
独孤极不信他一人的推断,叫来其他医修,他们回报的也都差不多,说是白婉棠自己身子不行。
独孤极握着她冰凉的手。
神莲不在他体内,这样握着她,他身上的寒毒也有些躁动。
他裹紧毯子咳了几声,让医修们用帮他疗养寒毒的方法治她。
医修们忙道:“不可。为您治寒毒,用的是天地焚炉的炎心石。天地焚炉的火,除了您没人能扛得住啊。”
“给她用,她怕是会……”被烧成灰。这四个字,医修们不敢说。
但他们知道,他们的尊主一定懂的。
独孤极沉吟片刻,叫他们都下去。拿起她身边的神莲看了看,手放在她的灵台处,将神莲融进她体内。
神莲的业火迅速压制了她体内翻涌的寒毒。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独孤极盯着她苍白的脸,握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梦里烟花中的声音: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啦。
那他就信她一回。
白婉棠又过了两日才醒,醒来吃了点东□□孤极便过来了。
她一见独孤极,便道:“我好多了,尊主把神莲取回去吧。”
他又像从前那般,穿得很厚,脸色惨白,身上透着寒意。
独孤极道:“我若取走神莲,你会死。”
白婉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不说话。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
她的眼泪砸在被子上。
独孤极哭笑不得地扬了嘴角,擦去她脸上的泪,厉声斥道:“不许哭。”
白婉棠吸吸鼻子,抹了把脸,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独孤极又道:“要见北冥的人吗?”
白婉棠点点头,他便把在外等候的老祖宗叫人请进来。
老祖宗一进来便要拉她。
独孤极坐在床边,像横亘在那儿的山,不许任何人靠近。
老祖宗只得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眶道:“仙仙,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没事的。”
白婉棠笑着安抚老祖宗几句。
老祖宗直掉眼泪,独孤极这会儿倒不在意别人哭了,冷眼瞧着。
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叫人把老祖宗请出去,让白婉棠好好休息。
白婉棠躺回床上,“还有不到半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
“嗯,你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别去人间了。”
白婉棠怀疑他有读心术。
她说这话就是想去人间的啊。
她握住独孤极歪缠了一会儿,让他放自己去人间。
独孤极不松口。
她只得道:“那我们就再去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我想去庙会,我还没看过呢。上元节的时候,他们都没心思过节。人家说庙会的时候,会热闹许多。”
独孤极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答不答应的也不说清楚。
白婉棠身体不舒服,脾气自然也不太好,哼了一声背对着床外,躲进被子里蜷起来。
她又歇了几天,身子大好。
独孤极一大早来找她,把她带去人间。
她睡得发懵,到了人间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去带她逛庙会。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逛庙会。
在现代时,她很小的时候,和父母去过一次庙会。
对于庙会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有人在庙会上唱戏,热闹极了。
父母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人潮中,怕她走丢。
如今她穿梭在人群中,紧紧地牵着独孤极。
独孤极不喜热闹,神色恹恹。
白婉棠买了喜欢吃的糖和点心,便拉着独孤极去看唱戏。
往年庙会,表演的都是四方神尊封印魔祖的戏。
如今天下尽归魔,他们再不敢唱那些,就唱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戏。
这回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白婉棠兴致勃勃地边吃点心边看。
独孤极没什么兴趣,时不时从她袋里拿颗棠花糖吃,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们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戏,看到后来,独孤极靠在她身上睡过去。
白婉棠想起在阴阳关时,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她独自看到最后。
戏子退场,化作两只蝴蝶飞远,
戏台落幕,人都散去。
临近婚礼,北冥的人都被安排了职务,不过都是下等的。
北冥众人憋着股气,到婚礼当天,瞧见行宫里处处挂着白,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群魔办的婚礼,瞧着跟丧礼似的。”
有人小声吐槽。
柏怀和藤千行听到葬礼二字,眼眸都晦暗,缄默地望向寝殿。
白婉棠被老祖宗牵着从寝殿出来,走个过场,便被送回寝殿等着。
往常独孤极的寝殿里,大多用的是玄金两色。
今日多换成了金白,瞧着清冷,没有丝毫成亲的喜庆。
她坐在床边等独孤极过来,转着手上珠链,数着时间。
等到后半夜,她听魔侍们说云华台的宴快散了,独孤极也过来了。
她便端正地坐着。
独孤极走进寝殿内殿,脸上有微醺的醉意。
白婉棠想,在这个世界,他似乎格外容易喝醉。
他咳嗽几声,白婉棠忙走过去给他拍背,扶他在床上坐下,帮他褪去大氅和外袍。
独孤极注视着她头上晃动的珠钗流苏,眼眸迷离,伸手摸了下她发髻里一根白玉棠花簪,“喜欢吗?”
白婉棠抬手摸摸那根玉簪,手无意间在他手侧滑过,浅笑着点点头。
独孤极的目光往下,从她的眉眼,落在她鼻尖,再落到她的朱唇,她的颈间……
他握住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握住她瘦削的肩,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白婉棠仰起头看着他,他摩挲了下她的脸,一手扯掉她头上琳琅的珠钗发簪,一手搂住她的腰,吻落在她的唇上。
白婉棠头腰身微微后仰,环抱住他的颈,手微微颤抖着,拔下发间那根棠花玉簪握在手里。
她轻轻推开他,吃下一颗棠花糖,将糖送进他喉间。
糖滑入喉肠,凉意彻骨。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用力,仿佛要捏碎她。
白婉棠身体僵直地绷紧,看着他倒在床上,难以置信而又怨恨地瞪着自己。
她胸腔一震,难以压制体内肆虐的毒与寒意,咳出口血来。
他亦是不断地吐血,汹涌的寒毒在他体内澎湃,几乎要将他冰封。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厮杀与刀剑声越来越嘈杂。
白婉棠盯着他浅淡的烟瞳,“他们打起来了。”
“你……”
独孤极倒在床上,嘴里不断呛出的血染红一片床褥,目眦欲裂地瞪着她,“我一次都,不该信你。”
白婉棠看向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却又再咳出血来,仿佛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曲腿坐在床上,让独孤极后靠在自己怀中,从他背后圈着他的脖子,将那白玉棠花簪的簪尾抵住他的喉咙。
她身上和他一样冰冷,全然感觉不到神莲的热意。
白婉棠红着眼眶摸了摸他错愕的脸:“神莲,我已经交给北冥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用神莲对付你的部下。”
“我体内的是尊者令。我没想到尊者令和神莲的差距这么大,这么快就要失效……”
她咳出来血,溅到他眼帘上。
他发颤地闭了闭眼,寒冷痛彻五脏六腑。
心口,竟是最痛的。
她吃力地手中玉簪刺进他的颈间,哽咽地笑道:“独孤极,你梦里的人,是我。我们同生共死三年,你利用我三年……”
“我恨你是守了我三年的白鹤,恨我在这世界上遇到的对我最好的人是你,恨你不要命地保护我,说喜欢我,到头来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更恨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三年,忘不掉白鹤。”
“我恨你逼我走到这一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自己利用我在这世上最安心、最快乐的那三年,来欺骗你,杀了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