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点朱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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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不敢再和他谈戏的事,  悄悄退出房间。

        他再一次后悔把独孤极带入戏班。

        那时他的戏班只是普普通通的皮影戏班,走南闯北却挣不了几个钱。

        是独孤极创造出了那宛若真人的皮影,一手把戏班培养起来,  让戏班声名远扬,变成如今的一票难求。

        全戏班都该感激独孤极,  可他们如今对独孤极只有畏惧。

        他这班主空有班主名,  实则去哪儿,做什么都由独孤极说了算。

        最近,  独孤极的心思越来越不在戏班上了……班主回想着近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叹了口气。

        “你不是要找那皮影师傅聊聊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白婉棠走回大堂时,  台上已换上伶人表演。

        堂内依旧热闹嘈杂,  萧煜正披上披风打算回他的煜王府。

        “那人怪怪的,  我直觉还是离他远些好。”白婉棠同萧煜一同往外走,  蹭了回萧煜的马车。

        萧煜撩开车帘向热闹的夜市张望,  道:“怪怪的?别是你看中了人家,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人家不配合,  你才不喜的吧。”

        白婉棠踹了他一脚。

        萧煜嬉皮笑脸地痛呼,  又神秘兮兮地对她挑眉:“我说真的。听说这戏班子上一场,  是在羊城表演。羊城的守城仙看中了那皮影师傅,追他而去,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成了邪祟,被杀死了。”

        “虽说有些守城仙空有能力没有品德,死了反而造福一城人。但那可是在那位守城仙自个儿的地盘,  就是修真界或魔域的人过来,  都不一定打得过她。她怎么就被一个皮影师傅轻易杀了呢?”

        白婉棠在都城,  很少听到别的守城仙的消息。

        萧煜一番话说得她心里发毛。甚至开始猜想,那皮影师傅会不会也杀了她?

        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转念想到自己香火旺盛,他应该打不过自己,才安下心来。

        萧煜见她怕了,大笑起来,一脸目的达成的得意样。

        白婉棠当下没说他什么,问他一些有关戏班的事。

        到了仙祠下马车前狠踹了他几脚,听见他的痛呼随马车远去,心情颇好地回仙祠休息。

        今日是月初,白婉棠固定坐堂接受百姓朝拜的日子。

        她坐于莲台上,看着排长队来参拜的人,心沉沉的——她在排队的人里,看到皮影师傅了。

        昨天萧煜和她说戏班的事时,提到过,这皮影师傅名叫独孤极,家世不详,年纪不详。

        一年前进戏班时还是面目全非,走路瘸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模样,恐怖得能吓哭小孩儿。

        一年过去,他就成了殊色绝尘的翩翩少年郎。

        听闻他来都城,就是萧煜的妹妹齐安公主,都缠着他请求他带她出门见见独孤极。

        只是萧煜认为独孤极危险,看戏可以,但不宜接触,便回绝了齐安。

        昨日带白婉棠去看独孤极,其实除了请她看戏以外,还希望她看看独孤极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白婉棠在马车上时表现得淡定从容。但实际上,她从那时便以如临大敌的态度去想独孤极了。

        她身为守城仙,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根本看不出独孤极受过伤,甚至还以为他是个凡人。

        他绝非等闲之辈。

        一个一个参拜的人离开,独孤极到了她的面前。

        他今日打扮了一番,金冠高束,鸦黑的发柔顺垂下,一身玄色长袍,衣襟处露出内里红金的刺绣边。

        他立于蒲团前注视着她,眼里燃着热切,让她有一种他好像在压抑着吃她的冲动的感觉,心里直打鼓。

        良久,她蹙眉:“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不拜就请回去吧。”

        她语气冷淡,如同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独孤极明知她现在不认识他,心里却不平衡地想她不应当对他这样冷漠。

        他昨夜整晚没睡,一直思考自己哪里惹她厌了。

        除了脸可能没恢复好会让她不喜,剩下的,或许是她不喜他急于亲近的态度?

        他温吞地对她颔首,将蝴蝶玉佩放到供奉台上,道:“守城仙没有不受外城人供奉的规矩。还请,收下。”

        他从未这样温声软气地说过话,喉咙好像生锈的机器一样艰难地发声,十分不自然。

        白婉棠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到一旁去。

        独孤极方才排队时瞧见,别人参拜完她后,她有时会用手指沾朱砂点在那人眉间。

        别的城没这样的规矩,他不知要什么条件才能被她点朱砂,但他觉得他该有。

        为何不点他,是忘记了?

        他退到一边不走,白婉棠忽略他继续接受别人的参拜。

        在给一小孩儿点完眉心朱砂后,他忽的上前来,眼刀吓退紧接着要来参拜的人,转眸对白婉棠又恢复温和,梗着喉咙道:“我的……朱砂。”

        四个字,他说得尤为艰难,说完,苍白的耳朵尖红了起来。

        白婉棠微蹙的眉又拢紧了些,耐着性子道:“朱砂里有些驱邪灵药,是点给孩子和病患的。”

        独孤极忙道:“我身上有伤的。”

        白婉棠:“……”

        她看不出来。

        但为了打发走他,她叫他过来,用中指沾了点朱砂,弯腰倾身,点在他眉心。

        朱砂点落,柔软的大袖在他脸上无意拂过,带着他熟悉的浅淡棠花香。

        他不想要朱砂,只是想要她的触碰。

        从前,他从不做这样迂回别扭的事。如今,倒是无师自通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在她抽手时有种抓她衣袖的冲动。手指绷紧,蜷起,最后指甲陷进掌心,克制。

        白婉棠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你该走了。”

        独孤极回过神来,退到一旁,攥紧袖子往外走去。

        他走到仙祠外,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墙根。

        仙祠里的海棠枝伸了一截出来,上面坠着茂盛的红色棠花。

        他从前有多厌恶这抹红,如今便有多想让这抹红留在他眼里。

        日渐西垂,仙祠渐渐冷清,暮色熏红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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