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1 / 2)
她们在草原上骑马驰骋,永不停息。这是一个漫长无涯的梦,这块草原没有尽头,唯一的向导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于是她们就永不停歇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奔跑。她们是驾驭群马的荒野公主,生在辽阔草地上的精灵,不需要饮食,也不会受伤,太阳落下的时候歇息,太阳升起的时候上路。
有时候她会朦朦胧胧地想,路的尽头是什么。同伴或许知道答案,但她只告诉她,这块草原上的所有人或迟或早都会踏上这条路。有的人终于忍受不了,在中途停了下来,永远留在路的半途,也有人一直奔跑直到某一日在阳光下变成泡沫。永远有人在你前面,也永远有人在你后面。草原无边无际,哪怕你耗尽一生也不能横渡其十分之一。
那我们这样奔跑,意义是什么?
奔跑本身就是意义,她的同伴回答。
随着日日夜夜的奔驰,她偶尔会在路边看见一些遗留。已经风化腐朽的营帐,只剩下残桩的石碑,“他人”的痕迹。她见过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原地,上面好像有人试图刻下些不可辨识的图样。这些是草原上曾经存在“他人”的证据。但自始至终,除了同伴外,她没有见到第三个同行者。
马群一直存在,有时天上能看见飞鸟。草原上栖息的也不仅仅是野马,也有许多其它动物。有时候能找到树,孤零零矗立在那里,或许曾经有人驻足在那里,用刀刻下一些疤痕。野牛、兔子、草原上的野鼠、有着大角的鹿……还有迁徙如洪水的角马,巨大的兽潮会横拦在面前,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迁徙群体,令她们在这里驻足了三个日夜。
在变成泡沫消逝前,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继续、继续往前奔驰。
直到某天晚上,暮色深沉后,不远处亮起了一团深蓝色的火焰。野马的公主们向蓝焰走去,看见深蓝色的篝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的眉目都被蓝色的火焰映成几近深紫的模样,整个人像是从神灯里走出的精灵的影子。影影绰绰,甚至半虚半实,像是一个鬼魂。
“晚上好。”站在火堆边上的曹敬说,“我来接你出去。”
“你是谁?”
“不,你应该问‘我是谁’。”
“我是谁?”
他说出了那个几乎已经被草原抹灭殆尽的名字。
“那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意识的底部,生命的荒野。这里是‘生存’的具象,自我意识中对于生命旅程的原始投射。”曹敬平静地说,“很少有人来到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复杂的高级概念,有的只有生存意志。我也只有借助泪之火,才能将自己投射在这里。这是生命最接近核心的部分,几乎位于小脑,是人类思想中的甚低维度。”
随着他的说话,曹敬的身形愈发虚无缥缈,就连蓝色的篝火也一下子熄灭了一小半。
“啊,不能用太复杂的术语和概念,会被这里排斥。”曹敬苦笑一声,“简单地说,这里就是你的生命。”
他指了指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方向,道:“天的尽头就是死亡。”
“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影子般的曹敬微笑道:“因为人生本来孤独。没有人能够真正进入他人的心灵,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另一个人……除了我。但哪怕是我也未必能真正读懂一个人。有很多人在这块草原上奔跑,但没有两个人的轨迹能够重叠。最好的也不过是偶尔看见某些前人的遗留,这些遗留是人死后留下的故事,让你知道,原来在很多年以前,曾经也有某人来过这里。”
他们站在星空下的黑暗中。深蓝色的火焰噼噼啪啪地舔舐着地面,小小的火苗向四处蔓延。
“你想回去吗?”曹敬柔声问,“回到活着的那个世界。握住我的手,我们可以一起从这里上浮,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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