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似明月光(2 / 2)
男主角拍板了,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秦湘搜索剧本,雷厉风行地分配角色:
“张君瑞,余途;红娘,我;哎呦,这里面旦角比生角多啊。陈天蔚,你要不扮个反串吧,你演老太太崔氏妇怎么样?”
陈天蔚跳脚大叫起来:“凭什么是我啊!你怎么不敢编排周临!”
会议室里众人笑闹作一团,只有代露坐在角落,脸上没什么笑容,眼神空荡荡的,仿佛放空到了某个遥远的世界里。
秦湘注意到这一角寂静,试探问代露:
“露露,你演崔莺莺?可以吗?”
代露听到,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她反应了一下秦湘在说什么,想想这出戏如果女生不够,那便排不成了。遂勉强地笑笑,点点头:“好。”
她的唇角虽扯着甜美笑意,但眼神恹恹,兴致不高的模样。
入夜,代露坐在窗台的雕花书桌前,给远在斯图加特的闺蜜曲宛歌写信:
“宛歌:
最近录节目太忙了,好久没给你写信了。你看到第一期播出了吗?维罗纳风景还不错吧。
今天我又想起我们小时候了。你记不记得,有一年的新年晚会,你在上面弹古筝,我演白雪公主?时间跑得太快,有些细节我都模糊了。只记得当时爸爸妈妈坐在台下,晚会结束后,我们还一起去吃了肯德基的新口味甜筒。
我拉着你的手走在路上,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代露缓缓地落笔写着,边写边回忆,窗外月光照进来,犹似当初,一起将她带进了那个早就不存在的时空里。
代露放任自己沉浸在虚幻的想象里,许久以后,才恍然听到,似乎又有人在往阳台扔石子。
她驾轻就熟地跑到阳台,果然看到余途,还是站在爬藤月季边仰头望着她。
“怎么这么久?”他好像在庭院里站了很久,衣袖上沾了氤氲的露气,皱眉问。
代露蹑手蹑脚跑下楼,站到庭院里,不好意思说刚才在神游,随便找了个借口:
“戴着耳机呢。”
余途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尾恹恹的一抹红,语气变得低缓:
“你哭了?”
“啊?”代露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流泪,她抬手,孩子气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没有吧。”
——白玉般的手上晶晶莹莹几滴泪珠。
余途有些无语,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跟秦湘她们去演戏?不喜欢你说啊。节目没有实质进展,导演组自然会想别的办法。”
代露摇摇头,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听到他循循善诱的悦耳声音,忽然真的感到几分委屈。
她不说话,余途也陪她沉默了半晌。
庭院里只余树叶在风中摇动的蔌蔌响声,和不知名昆虫兀自唱着的小调。
良久后,余途突然开口,打破这一方寂静:
“今天月亮这么圆,你想不想摸摸看?”
他说得尤为认真,代露不禁怀疑是他在做梦,还是自己没醒来。
她仰头确认了一遍,头顶清辉遥遥,确实仍是那个距人间千万分之四光年的月球。
“怎么摸?”代露问。
代露没想到,十八岁以后她干过最出格的事,竟然是在异国他乡的大半夜,和余途一起……
翻墙。
她小心翼翼地捂着裙摆,从半人高的石墙上纵身跳下去,余途背对着她,但伸出一只手堪堪扶住她的小臂,待她站稳后,那只手迅速收了回去。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仍在代露肌肤上留有余温。
代露环顾四周,眼前像是个中世纪的古堡,但残垣断壁、杂草众生。她困惑道:“这是哪儿?”
余途轻车熟路地往树林深处走,潦草解释:“一个荒废了的景点。”
代露顾不上深究,只能跟上他的步伐往前走。
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古老钟楼,墙上藤蔓遍布,最高处的时针已经停止摆动,时间像凝固在钟表里。
余途带她从一处小门猫着腰蹿进去,代露心下佩服,他怎么能将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径做得如此从容自然,空余两袖明月清风?
钟楼内是一道层层叠叠的木质回旋楼梯,有几分像紫荆剧院的场景。但这个楼梯因为年久失修,踏上去后,不时传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空中还飞扬出无数呛人的粉尘。
余途从上方递给代露一纸方帕。
代露捂住口鼻往前走,这回旋楼梯漫长而无尽头,不知过了多久,余途拉开一道嵌着铁环的门,示意代露上去。
代露懵懵地走上天台,双眼还因楼道内的灰尘有些难受。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头顶的无垠夜空是上帝随手泼出的墨彩描金,璀璨的星带从天边倾泻而下,华彩壮阔落九天,整个宇宙银河的中心仿佛在此停留。繁星萦绕下,可以轻而易举地鸟瞰整条阿迪杰河,但维罗纳城的盏盏万家灯火显得飘渺而遥远。
此刻离她最近的,竟是夜幕中那一轮硕大的明月。
泛着如霜的清辉,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无需言语。
代露真的踮起脚尖,屏着呼吸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轮边缘。
手心仿佛被清利的刃割过,代露知道这是幻觉,却被这抹尤似在梦中的触感甜得笑了起来。
“离月亮很近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一点?”
余途站在一旁,也仰头望着星空,月色将他美丽而清淡的双眼平添一份旖旎,在眼尾晕开,像滴水投入湖面泛起涟漪,若有似无。
“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上台的那天,月亮也是像今天这么圆。”代露低头往下看,眼里蒙上一笼雾气,“但当时在台下看着我的人,现在都去了比月还遥远的地方。”
“他们再也不会看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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