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怯 [V](1 / 2)
永和宫,下午送走了秦胜月,沈明娇便一直和衣窝在贵妃榻上,思量着裕王和荣贵太妃的意图。
乌发如云,朱唇润色似海棠,罗裳翠浓红密衬得纤腰不盈一握,侧卧着的曲线似峰峦起伏。雪葱似的手指悬悬欲坠地掐着一盅淡酒,黛眉开娇若远岫,似蹙非蹙,面上拢着一团轻愁。
“姑娘,李太医在外候着呢。” 入画轻手轻脚进来,与她道。
“李太医?我何时宣太医了?” 沈明娇不解。平安脉在每月初一十五请过,何况李太医素来只负责皇上、皇后、太皇太后三位主子的脉案,来永和宫做什么?
“奇怪…李太医分明说是奉姑娘您的传召过来的啊!” 入画转身便要出去打发人离开。
“等等…” 沈明娇起身,凝眉定神,陡然想起什么。“让他进来!”
“臣给主子请安!” 李太医进来,手里还领着副包好的草药。
沈明娇听他称自己为主子,心神一凛。懿主子和主子,虽只一字之差,可其中的意思却是天壤之别。试探道:“李太医…是奉本宫的令前来?”
“是,” 李太医垂着头,躬身亲自将药包放在了沈明娇手边。“主子病症乃心绪不宁、肝火上行所致,臣对症配了一味安神汤。”
“本宫知道了,多谢李太医。” 沈明娇左眼微微跳了跳,兀自镇定着,玉手扣着药包。
“老臣告退。” 三言两语,李太医便离开。
这两日,她对凤令在宫内可能的接应人,一一排查,猜疑颇多,却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李太医。这朱墙内的水,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见底。
人人都在带着面具,家族、仇恨、情愫、野心,千丝万缕的线交错着,将这些角色绑在一起,环环相扣。
她一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是最好的猎手。如今却有些怅然若失,或许在这个暗箭丛生的猎场里,不到最后一刻,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别人觊觎的猎物。
月光像是一把长剑,从窗子插入这间书房。沈明娇深吸了一口气,有感进宫这月旬里,情绪与情绪之间的边界似乎被压缩了许多,前一刻她还在忐忑怯然之中,下一刻便已镇定着将手伸向了药包。惶惑之中竟嗜血般隐隐期待着。
哗啦啦,草药涌出来…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字条或是什么信物。“茯神、红枣、麦冬…还有参片。” 都是些常见易得的药材,当真只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安神药。
“主子,” 观棋又拿进来巴掌大的一包药材,放在桌面上。“方才太医院的小太监又送来了一味药材,特意交给奴婢。没头没脑的…说是请主子照南海录煎服。”
南海录是一位名为霜泉的游医所著的游记,期间记载的内容,多为古法偏方,不拘药用,杂学旁收甚多。但宫中太医素来谨慎,若非急时,鲜少会参照这本书配药。
“你可有南海录?” 沈明娇记得,观棋的师傅教与观棋的医道皆为实用正法,但似乎对这本书颇为推崇。
当年沈宴潍爬墙摔断了骨头,三叔受好奇心趋使,竟同意观棋师傅拿自己的亲儿子试验,用南海录上的方子接骨头。祖母知道后,三叔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这。” 观棋方才听了小太监的话,心觉有异,便将南海录也一并翻了出来。
沈明娇打开后送来的药材,“墨鱼骨?”
“墨鱼骨多用于止血敛疮,主子桌上的药材是安神所用,两者…并无甚关系。” 观棋熟知药性,却百思不得其解。
“你找找看,南海录里是否有关于墨鱼骨的记载?” 即特意嘱咐了,便是有用。
观棋端来油灯,放在桌上。
沈明娇余光撇见烛火晃映之下,装着安神汤药材的黄纸光泽十分亮眼,不同寻常。拾起细细摩挲之下感觉更像棉麻质感,光泽和厚度相较寻常纸张更强。她捻起一角,需微微用力才能撕裂。
“找到了主子!” 观棋将南海录展开,海物这一篇首页脚便提到了墨鱼。
以此鱼之墨汁书写,字迹风干后可自然消失。墨中辅以骨胶,遇水后可重现墨迹。
沈明娇不由啧啧称奇,暗赞其法精妙。李太医行事着实谨慎,将锁和钥匙分开送给她,这样就算其中一样落入旁人手里,也不会泄漏隐秘。
观棋端来了水,将纸张铺开,先小心翼翼,试探着打湿了一角。“主子你看!这法子有用!” 几个呼吸间,沾过水的地方渐渐显露字迹。
沈明娇如法炮制,一盏茶的功夫,药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对此法叹为观止的同时,她拿起药纸细读。其间所录,是凤令所掌管的御鉴司人员名录。耳目之多,令人咂舌。
沈明娇突然将纸撕为四分,将其中两张收到书柜的暗格之中,另外两张交给观棋。嘱咐道:“字迹风干消失后,你与入画各保存一张,你找个机会将此事说与入画。” 经这一遭,她却愈发觉得可信之人寥寥。
凤令传到她手里已是第五代,这些年里,太皇太后、袁皇后渗透了多少进去,还有多少真正可用之人,都是未知数。御鉴司用好了是利刃,用不好便是反受其害。凤令当年…不是也没能保着姑母善终么。
“皇上驾到!” 蜂虿作于怀袖,未着提前通报,尉迟暄竟突然来了。
观棋手脚利落地将南海录与墨鱼骨收在怀中,随主子出去接驾。
这些日子,尉迟暄着意避着沈明娇,归训着忌情克己。日日宿在乐良人宫里,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抛开自己的喜恶心意,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可方才路过永和宫时,看见其中的灯火点点,竟荒唐地想起了近乡情却几个字,鬼使神差地踏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凑近时,隐隐约约可闻见些许酒气。
“娇娇饮酒了?” 动作快过神志,尉迟暄握住了美人儿的柔荑。
“没有…” 沈明娇抬眼,含嗔带怨地瞥了他一眼。便撒开手兀自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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