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双飞西园草(十二)(2 / 2)

加入书签

当夜元脩在府里大摆筵席,一为庆贺元日,二为款待檀道一。府里幕佐、侍卫齐聚一堂,觥筹交错。元脩筹划南逃一事颇为顺利,心情愉悦,趁兴喝得酩酊大醉,一手揽了一名美人,犹觉不足,嫌乐伎奏得曲调粗俗不堪听,命人去叫阿松。

阿松现在对元脩是能避则避,只推说睡了,来人不依,软硬兼施将她请到堂上。

元脩擎着酒杯,也不命人为阿松看座,只吩咐道“唱一支曲子与我听。”

堂上众人都停了杯箸,连同妖娆的乐伎,各色灼灼目光望了过来阿松未施粉黛,只穿着家常袄裙,被这些探究的目光看得微恼,娥眉一拧,瞪了回去。唯有檀道一坐在元脩下首,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出现,垂落的眉目略显清冷。

阿松自当初在檀府冬至宴上受人耻笑,就发誓再也不当众唱曲。元脩兴致勃勃的,她却摇头,“妾不会唱。”

元脩心情尚佳,笑道“怎么不会当初在华浓别院,你唱的那支曲子就很好,照样唱来。”

阿松断然道“嗓子坏了,唱不了。”

“嗓子坏了”元脩听着阿松清脆婉转的声音,重重放下酒杯,唇边溢出一抹阴郁的笑容,“是我现在面子不够大了,若在御前,你唱不唱”

元脩当众提起皇帝,众人都噤声了,有乐伎不知轻重,发出一声轻笑,被元脩一个耳光扇过去,吓得周围几名女子惊叫离席。元脩笑着起身,将酒杯不由分说塞进阿松手里,“喝杯酒润润嗓子再唱。”

想到洛水边元脩高高扬起的鞭子和马蹄,阿松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恨意,对他柔媚地一笑,“有御旨,妾就唱,没有,唱不了。”

“不知死活。”元脩齿缝里迸出几个字,心情被她搅得一团糟,脸色也僵硬了。

“主君这样的盛情,下官无以为报,奏一曲为主君助兴。”檀道一离席,对元脩施了一礼。逃走的乐伎还遗留了琵琶在地上,檀道一拾起来,席地而坐,指尖轻轻一拂,幽咽的弦音掠过众人心头。

元脩先是愕然,随即转怒为喜,笑道“有唱的更好。”

檀道一微微颔首,他一个七尺男儿,怀抱琵琶,难得脸上沉静平和,不见哀怨,和那情致缠绵的歌词颇有些违和,“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它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相思与君绝”元脩无声喃喃,一时也牵起心头思绪,放下酒杯,走至堂外。众人也纷纷离席,簇拥着他在廊下仰望着凄寒的月色,屋檐和枝头的雪如琼玉堕芳,闪耀着莹莹的光芒,而廊下悬挂了满满的赤红灯笼,如盘旋的火龙般披霞流丹,耳畔依稀有爆竹声炸开,引来一阵欢声笑语。

弦声渐渐歇了,见元脩已经无心继续筵席,檀道一放下琵琶,悄然离席。走到庭院里,听见身后一阵轻盈急切的脚步声,他一错步,在太湖石后,撞上了追来的阿松。这里背着月光,黑黢黢的面孔也看不清是哭是笑。阿松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还爱我的,”她喜孜孜的,有点难以抑制的得意,声音又急又颤,“你还爱我的。”

檀道一垂眸看着她。她的气息那样热烈,足以融化积年的冰雪。檀道一默然,说“我刚才唱的你没听懂吗”

不管听没听懂,阿松只是倔强地摇头,“我听不懂。”她只重复自己相信的,“你还是爱我的,你不喜欢愗华,怕元脩要打我。”

檀道一没有否认。他在牢狱时,也曾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可即便如此他冷淡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阿松一怔,立即反驳他,“你胡说,你心里有我的”

“那又怎么样”檀道一耐心地说“你跟我不是一路人”

“我不管。”阿松险些哭出来,她扬起脸,满怀希冀地寻找着他眼眸里的情意,“你亲亲我吧。”

檀道一凝视着她,不由自主把她揽进怀里。阿松脸靠在他胸前,微笑着闭上眼,许久,感觉到发顶微微一动,那是吻吗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檀道一握着肩膀把她推开了。“我看不起你,我不相信你,也接受不了你,”檀道一深知阿松最恨这样的话,他的话坦诚得残酷,既是拒绝她,也是告诫自己,“在建康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别再让我犯浑了。”

“你看不起我”阿松难以置信地喃喃。

她的表情,太过震惊了,檀道一不忍心,语气略微柔和了些,“你未蒙教化,本性难改,我不该苛求你”

阿松狠狠地把他甩开,她真想再甩他一个耳光想到他在元脩面前维护她,她忍住了,就当还他的人情,可阿松忍不住冷笑,“谁说我未蒙教化我阿娘把我教得很好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为什么又要亲我摸我我看不起你你是我见过的最虚伪,最自以为是的人”她推开他,转身快步走开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