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风陵园·围杀之局(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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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灯树烧起两簇熊熊大火,衣袍上映满火光,整个人也仿佛置于烈焰中燃烧。

他茫然环视,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掩月坊,暗流涌动的师祖堂,他站在火光里,周遭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森黑。

厚重的帘栊后,有不绝于缕的哭声,黄口幼雀一般稚嫩。

他走上前轻轻撩起重重帘栊,穿着红底黑绣大袖衫裙的少女,正抱着膝盖躲在阴影里,肩膀微微耸动,裙摆下露出一点足尖,像藏在层叠花瓣中的蕊。

“这位道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裙下那一抹白立刻缩了回去,她缓缓抬起头,面上泪痕交错,往后瑟缩一下。

这算不上两人的初见,却各自暴露了真实的一面。

她披着这袭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嫣红的底,艳杀芍药,黑色的刺绣,又带着一丝冷艳,这袭沾满紫陌红尘的长裙里,却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任人书写。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她无措地扑过来,袖袍被抓出一片流水般的褶皱。

“当然。”他微笑着说,眼底闪烁着冰冷的杀意,轻轻按着她肩膀往下一推。

她一声尖叫滚了下去。

尖叫声刹那间戛然而止。

落地的前一刻,他半跪下来接住他,手里托的是纤薄的脊背,臂弯里挽的是光裸的双腿,两条胳膊伸过来勾住他,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推他的肩“你这个坏人你怎么总是吓唬我”

彼时的杀意是十足十的真,若不是姜别寒和绫烟烟赶来得及时,她的脖子下一刻就会被捏断。

他伸手抚上少女的脖颈,并不用力,只是轻轻揉捏,这才发现,这截一捏即断的细颈,真正捏断了它,无异于断腕之痛。

“你又被吓哭了。”额头上没有血污,他便在她脸上抹下一片泪光,“丢不丢人”

“被你发现不丢人。”她破涕为笑,附在他耳畔,一股热流攀爬上来“就好比,只有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不知不觉间,这已经不算是触碰底线的挑衅,而是不可言说的隐秘,只与一人分享。

他循着这股热流垂首,呼吸相缠,黑暗里滋

生出一头掌控着欲望的怪物,跳跃的火光是催情的秘章。

毫厘之际,心口骤然绞痛。

他目光下移,雪白的衣襟上绽放出一朵花,一如怀中少女的笑靥。

她握着刀柄的手,缓缓往里面推,血花怒放,布满整片衣襟。

“看错玉牌,急着来救我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她嗓音听着还是又甜又脆,“坏人。”

晨曦中的少年突然睁开眼,心尖上绞痛犹存,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拿袖口擦拭着血迹,颓靡地靠着柱子缓缓滑下去。

有一只大手拽住他心脏狠狠一拧,全身血液几乎都挤在喉咙里。

他把衣襟扯下来一点,锁骨下有一朵姜黄色的小花,形状清晰,颜色明艳。

是浮屠花。

差点忘了,窜进他体内的蛊虫还没被逼出来。

他渐渐平息下来,双手笼入袖中,轻轻两声骨裂的脆响,袖缘被喷上一圈血雾,最后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金色的眉斧蛊,化作一片金粉四散。

佛门圣僧冷情冷意,爱慕他的妖女求而不得,爱而生恨,恨不得让他尝尽生老病死怨别离爱憎会求不得。

她要他犯戒,要他犯淫欲,要他入油釜滚烹、鼎石墩身之狱,所以才有了眉斧蛊,惩戒他的薄情寡义,让他爱恨交织,如万箭攒心。

薛琼楼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浑身力气用尽,又力不从心地跌坐下去。他瘫坐在地,想到那猝然一刀的绞痛,眼底一片肃杀的阴霾。

哪怕是昔年流离失所的惨淡岁月,他心性也从未撼动分毫,百般折磨又怎样无家可归又怎样一路上又何尝不是逍遥恣意,谁能让他如此狼狈

那个肤浅的字眼碰不得,有人弃如敝屣,有人奉若圭臬,妥协一步,等待他的就是惨败。

身旁有影子在晃动。

他转过脸,看到坐在身侧的少女,睡得小鸡啄米,脖子折在胸前,柔韧而无害。

天空呈现一片鸭卵青,天光也是青蒙蒙的,是深秋早晨独有的料峭朦胧,仿佛隔着一片雾纱,若即若离。

她好似被动静吵醒,脑袋最后一点,迷茫地抬起,“我怎么睡过去了”

薛琼楼将袖子上的血迹掩好,“你在这多久了”

“一会会吧。”她手掌挡在面

前,指缝里透进来的天光刺痛眼睛“已经这么亮了。”

“既然觉得累,怎么不回屋休息”薛琼楼打量着她眼下略带憔悴的黑眼圈,“陪我在这吹冷风”

虽然是关怀的话,但语气不善,连斜来的一瞥里,都带了些质疑与探究的意味,像日光下的冰凌,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的疏离。

白梨摸不着头脑,睡了一觉,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也不算变了个人,应该说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我想看你睡觉。”她如在梦中,顺口说了出来。

少年平视远方的视线一僵,缓缓移过来,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白梨睡得昏昏涨涨,说话不经脑子,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塞回去,“我是说,我觉得你睡觉的姿势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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