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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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那一方不大的夜空,繁星满天,熠熠生辉的盛景,与当年寒泉赏星彼此重叠,只是如今的他们以是独当一面的清隽少年,仗剑江湖,斩妖除魔,彼此之间不在坦诚相见,而是多了几许保留。

年少的纯粹情感染上了太多的腥风血雨,恩怨情仇,使他们看似亲近,实则心隔汪洋,他在海的这一边把兄弟情转变成了可耻的爱情,而江予辰在那一边把情感封闭,带上面具掩藏伪装。这填不满的鸿沟,斩不断的潮水,生生拉开了心与心交汇的距离,使他没来由的害怕,惶恐,提心吊胆,不知所措,每时每刻无不被这些情感压抑,吞噬,煎熬着

他忘不了三日前江予辰薄浅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含蓄温暖,却没有分给自己一厘一毫,他甚至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在他的眼眸之中看到自己半影,他仿佛就这样把自己这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屏蔽掉了,哪怕连一片衣角都不愿安放。想到这里,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如利刃般猛绞,他伸出手来攥紧了胸口的衣襟,用力到骨节发青,脸色发白,一身潮湿的热汗随着心脏的隐痛化为了冰凉的冷汗。

此刻的湛屿越发的坐卧难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任他如何默念安抚都无济于事,最终随着后院一声难捱的痛喝达到了巅峰,他竟然从床上狼狈不堪的跌落下来,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手脚尽数丢了力气不听使唤,除了脑子是清醒的,他甚至不能让自己的眼珠动起来。耳边传来一阵阵江予辰痛苦的哀嚎声,他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查看个究竟,可这身体却仿佛被施了禁咒一样,如消失般让他感觉不到存在。

蜷在地上良久,心急如焚的湛屿才掌控了恢复气力的身体,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后院,只见那扇紧闭的小门此刻洞开着,门前石阶上泼洒着的血水,在微弱的烛火之下闪着血腥的光。

纪姚从门内捧着心口跑了出来,秀眉纠结,立在门边倚靠着苔藓阴阴的墙壁揪心莫名,垂首闭目不忍在看

湛屿面露痛色,他稍有停顿,随即大步跨过门槛迈进了屋内。乜眼一扫,那房中满是各类千奇百怪的工具药材,遍地倒伏的瓶瓶罐罐,散放在一起的银针匕首,绷带药包,满眼狼藉杂乱不堪。

而那张破旧的梨花木床上,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枕头被褥,却不见有人卧在上面,顺着床柱而下,一截如手臂般粗细漆黑的铁链拴着一双惨白的手腕,而此时那皓腕竟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粘腻腥稠的血液顺着藕臂流淌下来,沾染的亵衣一片暗红。

江予辰病恹惨白的脸,透着几块可怖的青紫来,他死死的咬着银牙,却还是能发出如濒死的野兽般难掩的痛苦,一双凤眸如滚圆的青杏,虬结的血丝盘的他眼底猩红骇人,强弩之末的气力全部用来抵抗喉间嘶哑的嚎叫,这番痛苦难当,不成人形的模样,比当场观刑凌迟好不到哪里去,让人恨不得当场刺他一剑,送他解脱才好。

湛屿想要走上前去抱住他,却被林旭当场拦下,用他那被锉刀擦过般的嗓子,沙哑揪心的警告道“别过去,他现在疯魔了。”说完撸起袖管,抬起少了几块皮肉,伤处深可见骨的手臂给湛屿看,继续道“他如今连药也喝不下去了,谁若上前,他就发狠攻击谁,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锁起来,胳膊都快被他咬烂了”

“不是解毒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湛屿关心则乱,不顾林旭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把抓了上去,满脸心疼嗓音发颤。

林旭被抓痛到目眦欲裂,很想放声大叫,却生生忍下,面容扭曲到咬牙切齿,“我是在给他解毒,可是随着毒解了大半,他体内突然爆发了大量的浊气,侵蚀了他的意识,他现在谁也不认识,只会不要命的攻击”

“浊气怎么会有浊气他一个修习正派法门,淬炼清气的名门弟子,怎会身负浊气”

“你问我,我问谁事实就是今夜突然暴走了,要不是我还有点修为,你现在看到就是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了”

湛屿一听到浊气二字,周身如坠冰窟,他不能让江予辰就此丧命,顾不得林旭的警告,走上前去想要渡些灵力给他,可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江予辰,不等他近上前来周身便暴起强大的浊息,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然从地上弹起,梗着青筋凸起的脖子,恶狠狠的盯着湛屿猛看,全身肌肉崩如顽石,如野兽般做好了随时下口撕咬的准备。

湛屿抬手撑开一道碧色的结界,将他困囿在灵璧之中,浊息与纯净灵力相撞,霎时相互胶着此消彼长,两道灵流彼此对峙了许久,一时难分高下,湛屿不得不催动丹元爆发出更加强大的灵力与之抗衡。

过了许久,江予辰爆发的浊息突然尽数回流进了体内,整个人紧绷的精神登时一松,随即身子绵软的瘫跪在地。

湛屿当即双膝一跪,长臂一伸,将委地的江予辰一把搂在怀中,大手附在其湿透的背心处输送着灵力,可江予辰的体内此时空茫如宙,霸道的灵流打进去皆如泥牛入海,偶有浊息自丹元处震荡而出,不及经脉而走便原地溃散,整个肺腑仿佛被掏空一般,连微弱的心跳都几不可闻。

湛屿注视着江予辰白恹恹的侧脸,那些青紫的斑块如今皆呈现出尸癍一样的墨青色,边缘处细小的裂纹透出难掩的陈旧血腥,混合着鬼魅般阴冷的气息,冲击着湛屿的咽喉与眼睛。

他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江予辰精瘦微暖的身体,而是一具陈腐多年,满是尘埃与烂骨的躯壳,他探知不到一丝魂灵的波动,血脉的喷张,哪怕是游丝般微浅的呼吸。

他彻底慌了,乱了,六神无主的除了将自己的灵力全部输进去,他什么都做不了,然而周围寂的可怕,寂到湛屿被自己的心跳声骇的猛颤,一张俊颜瞬间白到毫无血色。

林旭见事有不妙,抽出银针封住了江予辰的几处大穴,在一地狼藉之中翻找片刻,终于摸出三只药瓶,依次倒出几粒药丸,撬开他紧咬的牙床,一边塞一边对湛屿说道“我给他灌些保命的药丸,能暂时延缓他的体力流失,你也别这么凶狠的浪费自己的灵力了,他现在跟死了就差一口气,你输多少在他身上都是没有用的,只会最后伤了你自己。”

湛屿仿佛失聪一般,眼神空洞,他将全部的气力用在了输送灵力这件事上,无法分出一点心神去接纳旁人的一切。

林旭见他如此孤执,面有担忧,遂一把捏住其僵硬的肩膀,逐渐加力,“你先放开他,我保证他死不了”

湛屿渐渐感知到肩膀传来的疼痛,有些木讷迷惘的望向林旭,他的神情如新丧爱妻的鳏夫,悲悼极致,神魂皆茫。

林旭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有种自己万一治死了江小子,可能会收获两具尸体的错觉。他将枯竹般油黄的手指,抚上湛屿输送灵力的大手,轻轻一扯便拉了开来,那掌心处微弱的灵流,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凉,久久不愿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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