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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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幽深的眼中闪过少年时代的前尘往事,彼时的云峥还是个翩翩少年,策马儿郎,因家族没落门阀排挤,十二岁的玄鹤真为了生存便入了无极观修行,因天资聪慧,勤勉好学,上任观主很是中意这个弟子,曾当着观中众弟子的面意欲传位于他,因此为当时还是观主亲传弟子的玄阳埋下了隐妒的孽根。那几年虽有观主照拂,玄阳不敢明面发难,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不少,是以当年的云峥没少吃苦头,但他都一一忍下,默默承受。

直到一次委托的出现,彻底粉碎了云峥的纯真良善。

当年边地烟平,爆发了水患,洪水一夜之间便淹没了村庄,无一生还。葬身水底的亡魂怨戾难消,便化了厉鬼伤人性命,云峥与玄阳领了委托,一同去烟平降鬼。到了那满是淤泥的村庄,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满是冤魂徘徊的河面之上,竟然横亘着一道漆黑的裂缝,无数狰狞的厉鬼从狭小的缝隙里流泻出来,向着远处灯影重重的村镇而去。

二人祭法器,撑结界,封印九幽裂缝忙的是日月颠倒,素净的灰色道袍上血迹斑驳,裸露的皮肤伤痕累累。

许是连日劳累困苦不堪,玄阳竟支撑不住封魔咒印的灵场,自半空之中跌落下来。云峥眼见着下方一只凶恶厉鬼张开了满是血污的利爪,锋利肮脏的指甲似匕首一般,向着玄阳的背心就要掏挖下去。

云峥自半空踏风借力,俯冲着向玄阳扑去,就在他抓住师兄的双肩,想要将他推离之时,玄阳萎靡的眼眸倏忽大亮,他永远都记得那眼眸迸射出来的妒欲仇恨,彻骨剐肉,刺心裂魂,竟比那脚下湍急的河水还要来的猛烈。

玄阳反手攥着云峥的双臂,自空中翻转,脚下蓄力,毫不留情的将云峥蹬向了厉鬼的骨爪。

耳畔是骨肉撕裂的闷响,眼前是玄阳衣摆纷飞的背影,澄白的灵光自半空中如月银盛放,仿佛火树银花最后溃散的那一点光亮,亦如他玄鹤真余温流逝的短暂生命。

冰冷的河水,满是鬼厉的阴森,水下啸叫游曳的孤魂,仿若海底密集的鱼群,一张张黝黑的巨口,一颗颗尖锐的犬齿,嗅着水下弥散的血腥,从四面八方密集的奔涌而来。

黑云压城,雄兵过境,那些穿心而过的冤魂,带着对尘世的眷恋,枉死的不公,余愿的执着,瓜分着他体内的那一丁点余热,数不清的非人画面迅疾飞闪,使他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与绝望中浮浮沉沉。

有的人,注定是野火不尽,春风又生的顽命,他云峥硬是在河道里漂浮了三日,才得以苏醒,靠着一口积压的愤懑,带着满身的鳞伤,辗转回到了上清峰。

伤愈之后,他一身沉鸷的立在那口简薄的衣冠冢前,一束清香,三杯薄酒,祭拜枯塚里渐渐腐烂的纯善良知,悲悯仁爱

江予辰立在云峥身边,望着他陷入沉思的侧颜有些许疑惑,这个一项阴鸷偏激的男人,难得会露出这样沉静舒宁的面容,云峥的脾气就像常年积雪的昆仑金顶,只需一点的声响,便可山崩地裂,震浪滔天,他越是举止反常,掩藏在其表面之下积蓄的情绪便越是恐怖。

云峥将思绪从回忆里拽出来,自寒凉的空中呼出一口的热气,他有些无力的说道“早点回去吧”

江予辰颀长的身骨微有僵迟,但只是一瞬,便行礼作别,先云峥一步向弟子厢房走去。

当那盏晕黄的纸灯缓缓消失在了影壁之后,云峥孤寂的身影便淹没在了露重的寒夜里,他并不是很想回去安寝,他其实很想留下江予辰,他有许多不曾对人言语的心事想要与他诉说,但话到嘴边,却是冰冷的逐客令。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样与江予辰相处,明明自己待他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恶劣至极,凌虐残暴,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尤其是看到他不甘屈服的倔强,就恨不得拆了他的骨,挑了他的筋,将他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逃也逃不开,走也走不了,生生世世只做他的唯一

云峥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夜夜梦回,他都在无尽的愧疚与悔恨中沉浮,那些落在江予辰身上的鞭痕齿伤,都原封不动的烙印在自己的心上,那些蚀骨的痛他亦感同身受,但是没有办法,他江予辰就是他云峥续命的毒药,哪怕蚀髓噬心,哪怕焦骨烂肺,哪怕被他毒死魂消,他也不愿放手,也不愿割舍

远处的昊极塔,发出青龙虚影盘绕的微吟,阁内常年不灭的灵灯散发出清幽的眩光。云峥仰着脖子,望着塔顶龙躯的游走,缓缓将手掌覆在了心口之处,微弱的濡湿粘腻感透过衣袍渗透出来,一抹浅淡的血腥擦过鼻端,他那紧皱的眉峰下是忍到极致的痛色,缓缓地放下沾染了绯色的手掌,迈着虚浮的腿脚,缓缓的向落枫阁渡去。

江予辰自影壁之下走出,望着云峥微微踉跄的身影,目寒如冰,他的指尖陡然滑落一滴血珠,砸进了褐色的石缝间,那腕间缠绕的织水绡竟已湿红艳丽,再也没有往日的月银如水,细若凝脂。

夜很深了,江予辰推开自己的房门,淡淡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在那张窗前的书案前,一位白衣白裙的娇小女子,对着昏暗的夜光,将一只流苏金簪插进倭垂的发髻间,而云鬓处则簪着一朵雅致白莲,芳蕊幽香开的正好,不过配上这奢靡的金器,倒显得俗不可耐,不伦不类。

女子自掌中化出一张铜镜,左观右看甚为满意,颊边一枚深深的梨涡,仿佛斟满了琥珀美酒,盈盈笑目,醉人心脾。

“我可等了你半天了,怎么才回来”那女子对着铜镜又将那金钗拔了下来,换了个角度比划,但又不是很满意,遂又挪到另一边来。

江予辰关上房门,将拂尘放置在桌子上,随手倒了杯涩冷的残茶,说道“最近观中有事,能回趟上清峰已属不易”

“怎么你那个好师傅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被茶水濡湿的嘴唇总算找回了点血色,江予辰放下茶杯,说道“跟他没关系,是陈祈朝从幕后走上了人前,他借着门下弟子失踪之事,收了无华的权柄,恐怕过不了多久,无极观就要自身难保了”

“戚”女子对着镜子摇了摇头,说道“那只老狐狸就是个废物,封魔结界都帮他破开了,在虚无之境竟然只召唤了一个残本我都替那些枉死的修士叫屈啊”

江予辰俊脸阴沉,似有不快,“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手伸向了北冥的”

女子比比划划,总是不满意,索性丢了金钗与铜镜,转过妖娆婀娜的身子,甜腻腻道“五年前,在皇家猎场的秀山别院,他杀了一头狼妖,偷摸吸收浊气之时,被我发现,不过这老狐狸狡猾的狠,懂得屈膝讨饶,是付乖巧的奴才样。我心情一好,就收了他,毕竟我们魔君要做的大事,他可以在前面趟趟水,试试深浅”

江予辰嗤笑道“他的用处还挺大”

岚音眉目狡黠,眼底精光流转,“不过是个马前卒,掀不起什么风浪,也许哪天我心情一好,就把他送给你玩喽”

江予辰回头斜睨了她一眼,不作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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