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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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屿游荡在人烟寂寥的廊庑之下东走西逛,偌大的上清峰庙宇楼阁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转进了死胡同,落魄萧瑟的院落满是经年陈腐的霉味,刺激的鼻腔发麻发痒。

绕过一株合抱粗的桂树,掩映在枝冠下的月门倒塌破败,向门里望去,大段的路面已经塌陷,小小的四合院落,窗棂上尽是表纸的孔洞,檐上悬挂的黄铜铃铛自风中低低呜咽,好像那寂静之夜的厉鬼忧戚。

这一路上,湛屿闯过的院子也有五六个了,却没有哪个院落如此这般破落衰败。湛屿本欲转身,却恍惚听见男子与人交谈的声音,他侧耳细细聆听,寒凉的夜风中果然传来一段飘忽的男音,而这个音色还与江予辰有着七分相似。

湛屿忍不住开始狐疑,这里地处偏远,距离予辰居住的东厢整整跨越了大半个上清峰,此时观中突遭横祸,予辰不去殿前安抚,到这里来做什么

环顾了一遍四周,此处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高大的桂树与松柏影影重重,颀长的杂草间点缀着几株紫色的通泉草,白色的院墙已经凋败成灰色,甚至大面积的裸露着青色的石砖,屋顶上碎裂的瓦块比比皆是,有的地方还裸露着一个硕大的窟窿,正张着黑黝黝的洞口吸着飕飕的冷风冰雨。

如此破败阴冷的地界,饶是胆大如湛屿,也忍不住生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猛咽了一下口水,长呼了一口热气,湛屿迈开长腿就要跨进去,可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林簌泉韵般悦耳的呢喃“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清泠泠的一句,响彻在空无一人又阴森寂寥的地界上,着实骇人的紧,湛屿抬过去的腿脚就这样僵硬的横跨在石堆上方,脖颈后方的寒毛全部起立站好,被雨夜的凉风一吹,瞬间鼓出无数细小的疙瘩,他的额头骤然滑落一滴冷汗,流经了眼皮沾染在睫毛上,在颤巍巍的滴落下去。

“公子,你是迷路了吗”

湛屿迟缓而木讷的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的廊庑下立着一名着丧服的小道士,他面容苍白嘴唇朱红,一双晶亮的眼睛此流转着淡淡的雪青色光泽。

这一眼,湛屿的头皮都炸了,他一个纵身跨越,身姿轻盈而稳健的立在月门的里侧,隔着杂乱的碎石堆,握紧手中的瀚雪,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白衣道士先是一怔,随即微笑着搔了搔头皮,说道“小道乃是人啊这无极观本就是捉鬼驱邪之地,又有正气三塔坐镇,游魂是进不来的”

听君一言,湛屿顿觉尴尬,握着剑柄的手已是心虚潮湿的厉害,“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要紧的,这里废弃很久了,观中的弟子从不来此,想必是公子对无极观不熟,走岔了路,不如就随小道一并回森罗殿吧”

“也好”湛屿自月门下优雅而出,连跨过石堆的动作亦是含蓄得体的,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失礼。

湛屿立在那小道跟前,抱拳行礼道“我姓湛,单名一个屿字,小道长您贵姓”

何语城亦恭敬还礼道“免贵姓何,复名语城”

“我来过无极观几次,却从未听过你的名字”湛屿注视着何语城腼腆的笑容,心底说不出的亲近,有些人就是天生长了一副慈面,人畜无害纯善干净,使人毫无设防的想要靠近。

何语城边走边说道“我师傅是资辈最末的云晏道长,因修为浅薄,胆小怕事,观中的大事小情均不叫师傅参与,是以我们这些名下弟子,也就无缘与公子相见了”

早先年倒是听师傅提起过云晏道长,此人酷爱钻研玄学,摸骨相面到是把好手,捉鬼伏魔却是个萎缩寻庇的主,到不是说他荒废术法痴迷旁道,而是根骨不精天生就不是修仙的料,但又为了能在无极观站稳脚跟,也是没少吃苦受罪,虽然人人都嘲笑他的不学无术,资质平庸,但碍着资历的辈分上亦是多加收敛。

“云晏道长只是爱钻研旁道,每个人喜好不同,能有建树亦是人才”湛屿说道。

何语城侧眸,对着湛屿投去赞赏的目光,心道这个名震皇城德行亦佳的男子,果然称得上侠之一字,心性开阔,不与人后妄言,夸起人来亦是措辞熨帖,得仪得体若是师傅在场,听到自己这样被夸,估计眉毛都要笑飞了。

二人行了一段路,穿过一座满是枯枝的院落,沿途的萧瑟颓败竟比自己乱走的时候还要残破,仿佛回去的路并不是自己来时的那一条。

湛屿问道“这片区域为何如此荒凉,好好的屋子为何不收拾一下,住人呢”

何语城说道“我入门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听师兄们说,早些年这里是供皇家悟道时所居住的别院,虽不如皇城精奢,但也清幽雅致,只是怀光帝登位之后,嫌弃无极观的陈设寒酸简陋,叫观主从新修建,结果不久便突降大罪,撤了无极观历代的太傅之职,亦是不会再来观中悟道了,但这里又是历代皇家的居所,不好改做他用,只能这样空置着,时间一久便日渐荒废了。”

湛屿抬眸望着这些灰尘扑扑的建筑,竟隐约看出一丝昔日皇家猎猎的场景,上品的树木花卉,巍峨的假山石桥,缱绻的游廊水榭,无不彰显着华贵与雍容。而如今花木凋败,朱漆斑驳,往日的典雅已经不再,只剩下美人迟暮的哀怨与怅惘

“真是可惜了,位置又好,屋舍也很漂亮,这样荒废着还真是暴殄天物”湛屿说完便有些吃惊,他从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更何况遑论可惜,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二人步行良久,静默无话,上了一座白玉栏桥,对面的廊檐下盏盏森白的纸灯已经熄灭了大半,森罗殿前寥寥几个门人进进出出,手中或多或少的捧着一些丧葬物件。

何语城领着湛屿回到了殿门前,准备就此告辞,却不想殿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悲愤的怒喝,牟轻风嘶哑晦涩的嗓音好像被踩了脖子一样,沙哑尖锐,“你给我滚都是你师父干的好事,你们师徒都是一丘之貉,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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