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闻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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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伟庄严的西华殿,寂白而静默,十几双眼睛将跪立的虚辰神君里里外外凿了个透彻,他们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位清癯素雅,恭谦温良的神君,竟会玉手染血,残暴嗜杀。

此刻,他那潋滟着云光的雾绡,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似晕染出了团团血腥的红梅,灼的诸位神君愤怒而觳觫着。

“虚辰你可知罪”元君自玉座之上,睥睨而来,柔和的目光中盛满了天人永隔的悲怆,他仿佛不是在诘问罪大恶极的凶犯,而是不舍即将乘风归去的缱绻美好,那是对至交的挽留,是对往昔无限岁月的依恋,亦是对余生无处可寻的羁绊。

从此,生生死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而余生千秋无君如昨,却道凄凉无诉

虚辰自穹庐投下的天光里,抬起郁色清冷的凤眸,以往那捎带着几分媚意的狭长凤尾,此刻却渡着冷烟如月的坚定,他仰着秀挺白皙的脖颈,将绝代风华的容颜尽数暴露在重重深挖探究的目光里,遥遥对着高处的元君,平静说道“虚辰,认罪”

那不卑不亢的音色如泉水击涌的冰层,而元君强装的粛冷之下,是被他融穿将要分崩离析的果敢与公正。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虚辰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后恭恭敬敬的叩首伏拜,低缓而无情的说道“恳请元君焚了我的元魂,虚辰罪大恶极,枉顾正道,堕神入魔,以这满手血腥玷污昆仑墟万年清净,虚辰自知无颜留存于天地,只愿就此湮灭,方能赎罪”

他说的言辞恳切,元君却闻得悲痛欲绝,他怔悚而木讷的转眸,凝视着下方傲然桀立的无月,只见他僵直着高大的身躯,捏着剑柄的手,逐渐骨青如玉,风月平分的眸子里倒映着虚辰神君低伏的发顶,幽深而冷漠。

元君倏尔悲从中来,他看不透无月此刻表露的镇静,是贪生怕死的苟且,还是哀到极处的恍然,而这段模糊而隐昧的情感,摧枯拉朽般的坍塌了三个人之间的万里城郭,徒留一地的碎石飞沙,萧瑟而荒芜的滋长出邪恶的蔓草来。

他哀默而无奈的垂下眼帘,不忍再去看那下首处跪伏的男人,低缓而嘶哑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虚辰从容的直起脊背,眸中霎时水意缥缈,他感激而自若的向着至高无上的元君浅笑,却不曾将一瞬的目光投向身侧伫立的无月身上。

许是从跪立在这座大殿之时起,虚辰就与无月神君之间竖起了触摸不到的隔膜,他将一切的污浊自己独揽,还这个清隽桀骜的男人一身圣洁。万事皆由心生,萧蔷又因他而起,就让这腥风血雨的源头就此诛灭,自此长风随缘,还得自在

“虚辰神君受九万道雷火天刑之时,只有元君一人在场,而无月神君则跪立在云海天堑的尽头,祈盼着能在残魂归入山海之时,再见他一面”二狗子望着檐瓦下那垂立的铜铃,风雨如晦的眼底流动着疏雨霜寒,“只是他忘了,虚辰神君曾要求湮灭于天地之间,他将不再有魂魄坠入轮回,将彻彻底底散作一捧云烟,与这苍茫朔白的昆仑墟,融为一体”

无月跪立在天河的尽头,层层簌雪染白了双鬓,他仿佛在此刻化身为一方石桥,任由露凝而白的云雾裹穿他铮然的躯骨,飒飒星河的璀璨映透他孤寂悲怆的胸膛,他抬起暗淡的眼眸,盯着暗穹之上遥相辉映的光点,盼着,痛着,空洞的失落与无处安放的魂灵,在酸涩与怵惕之中煎熬浮沉,他已经等待了七日,眼睁睁的看着皎皎河汉,陨落重生,却迟迟等不到他心之所念的爱人。

风雪弥漫,哀肠难诉,无月自旭日初升的烟霭中,垂下酸涩的眼眸,沁寒的薄衫自翻涌的云浪里猎猎浮飞,他一步一步的渡下了天堑跟前的白玉台,默默的从袖中捧出那枚诡谲而阴煞的血珀石,他木然的凝视着它,眼中先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怅然,渐渐是天下皆薄性的孤执,到了最后,却只剩下颠覆众生的赍恨与阴鸷。

此后,他将自己关在了玉山神殿之中,百年内未在踏出殿门一步。

就在昆仑墟的神灵们,以为灾祸已逝,四海晏然之时,更大的劫难已经悄然降临。

沧海横流,星汉倒转,百年后的昆仑墟上残雪凝辉,血流漂杵,曾经征战三界,功勋赫赫,威震四方的无冕之神,终被执念噬心,剑指苍穹,他一身银白战铠,甲光蒙尘,血渍斑驳。他以最初悲悯苍生的荣光祭奠湮灭的岁月静好,从此众神的神隐之期骤然降至,残魂归入虚无,肉身腐朽天地。

那一日,无月倚坐在西华殿庄素的玉座之上,匀实修长的双腿一条屈膝踩踏着润白的宝座,一条惬意的垂落下来辗着脚下,一张寂白惊恐的脸颊那是十巫之一巫真的脸。

举目遥望着素白庄严的西华殿,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伏着灵元散尽的巫者与神君,而紧邻宝座的一根玉柱之上,不忆长剑洞穿了巫咸的心脏,将其牢牢钉悬于神殿上空,他那岸然且冷漠的眼眸,此刻瞳孔涣散,颦蹙的眉宇逐渐散开,冷白如斯的面容再也拧不出一抹难捱的痛色。

那扶着剑锋的手指再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液之后,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元君望着眼前血雨腥风的西华殿,身前受了重伤的巫即以法杖拄地,勉强撑开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无月与自己隔绝开来。此战耗费了巫即大量的灵力,狼狈的咳出一嘴血沫之后,他愤怒的抬起头,向着居座高位之人,厉声质问道“无月,你竟丧心病狂到屠杀神祗,你当真以堕落至此了吗”

无月的手掌覆在屈起的膝盖上,指腹一下复一下的敲击着,他偏着头,斜昵着赤红的眼眸,冷冰冰的对视着巫即怒火灼烧的眼睛。然而,犹是巫即的腾腾怒焰再汹涌炙热,在触上无月那肃杀极冷的瞳眸时,也倏尔冷却了大半。

他二人隔着一片殷红的血河,遥遥对视,剑拔弩张,静默无言。

元君悲天悯人的慈爱左右着他的优柔寡断,他已经失去了虚辰,不忍再失去这个外表桀骜实则活泼随性的挚友,是以他向着结界前挪动了几下沉重的步子,凝问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辜负虚辰的良苦用心”

挚爱的名字多少唤回了无月迷惘的神志,他凶戾横生的俊颜陡然划过一抹哀戚,颤抖的羽睫之上濛洇了一层雾气,他缓缓回答道“我不想他为我而死,可他都不在了,我留存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让他恼恨的事,无月面上的哀戚霎时消退的干干净净,湿漉漉的眼底潋滟着猩红的泽光,抬手指着煌煌大殿,厉声咆哮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虚伪肮脏的模样有什么资格污蔑虚辰的圣洁”

他指着玉柱上巫咸的尸身,说道“他,作为十巫之首的表率,竟然任由巫者狎昵揣测虚辰的傲骨,还恬不知耻的品头论足起神祗的风貌该死”

再指着巫罗与巫抵的尸首,耻笑道“元君,你知道这两个畜生都干了些什么吗他们不光偷偷的绘制了虚辰的画像,还对着画像。裸的宣。淫。猥。亵”无月愈说愈激动,胸臆中沸反盈天的怒火,灼心熬肝,他瞪着滚圆的眼睛,他咬牙切齿,因愤怒而颤抖的面容扭曲着,“他们,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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