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离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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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语城盯着宋惜霜的狠戾,突然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他一直以为这个曾死不承认自己哭过的倔孩子,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主,任凭八匹马将他拉扯的四分五裂,也绝不更改自己的信念。

原来他玩世不恭,心狠手辣的背后,是一张痛苦而无畏的脸原来在他的心里,母亲的一切都远比自己重要。

而曾经的何语城又何尝不是呢

他这辈子,只有在母亲的身边才会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一个生存的温饱,而这些也都是母亲用瘦弱的身躯一点一点替他扛起来的。幼时因为他们母子二人是流浪至此的,没有亲戚投奔,没有男人做主,所以他们受尽了屈辱。

他被村里的孩子叫没爹的野种,叫小要饭的,叫臭乞丐

而他的母亲则被女人们指着鼻子骂狐媚子,贱货,就因为他们的男人见异思迁,垂涎母亲的容貌与身段,频频的骚扰轻薄。

幼小的何语城不止一起目睹过衣衫不整的母亲从床榻上艰难爬起,一身的虐伤就像那些落进泥土里的碎英,这种触目惊心的疼痛,让何语城躲在门口哽咽的哭不出声来。

仅管母亲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仍强装着笑颜为自己浣衣煮饭,将为人处世的道理一一传授,只为了自己能长成一个有血有肉,知理明仪的正义之辈。

可何语城终是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失了望,想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尘世里活下去,唯有向内心深处的恶念与仇恨妥协,而一个拿不起刀剑,心有明月的男人,是不配在这旋涡里苟存的。

这一刻,何语城明白了宋惜霜的坚持与顽劣,他是在用自己的堕落,去换生母的解脱。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它既可以是指路明灯,也可以是让人堕下深渊的那一双暗眼。

宋惜霜一通怨愤吼完,整个人轻松许多,这张一意孤行的面具戴久了,真的会让他感到崩溃。

他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对着何语城说道“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但是你不能”

何语城这辈子从心底里认定的朋友只有江予辰跟宋惜霜,他们都是在黑暗里走不出的困兽,是比任何正道里的人都要干净的存在。

“只是你这样瞒着她,让她由希冀到仇恨,这不是比当初更痛苦吗”

宋惜霜松开攥着对方衣襟的手,说道“可我觉得她现在疯癫的样子,比当年隐忍的懦弱要来的生动。她这辈子,恨也不敢说,爱也不敢说,能几次三番的提醒我去报仇,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可我觉得”何语城的嗓音里带着些潮湿与悲凉,“我们都做错了”

“你后悔了”宋惜霜问道。

何语城仰头看了看天,光洁的脖颈,喉结凸出,线条凌厉,性感中泛着一层冷光,可他却说“我们都误会了她们的心意与希冀。”

宋惜霜“”

“她们的懦弱与隐忍,都是为了让我们能成为一个心有光明的人,这尘世间有太多不公与欺辱,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总要有人用宽广的心胸去接纳这些不平等。而人心向善,方得始终既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对自身性情的规劝可我们终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她们的希冀之中越走越远。”

何语城明白的有些晚了,但是他还是想将这些话说出来,他不想宋惜霜这样决绝的牺牲自己,给那些惨死在剑戟之下的亲眷一个交代。世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希望宋惜霜能给自己一条忏悔的生路,而不是死亡的绝路。

可宋惜霜背着弑父屠兄的罪名,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好过,他早就不想在这样痛苦的活下去了,只想将自己该尽的责任奉完。

“何语城你,我,都是没有退路的杀人犯你觉得就算没有人知道你是玄阳的亲子,但是午夜梦回,你就不会惧怕到胆战心惊了吗我父亲和我兄长,早已经将我们母子二人丢弃,我送他们走,是为了给他们寻一个解脱。我从不认为我自己做错了”

宋惜霜不想登岸,不管这伸过来的手臂是谁的,他都不会接受。

何语城没有开口,只是对着他淡然的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向着另一条斑驳的小路而走,那如枫海般的红衣在晨风里微微飘荡,有些孤零零的唯美。

宋惜霜站在这条没有归路的岔路口,茫茫然不知何从,前方的何语城已经被茂密的垂柳淹没,而背后的羁绊还在引吭高歌,“不过是戚戚切切曲转圜,郎情妾意不羡天呐”

江南扶心堂,地下祭坛

江予辰在短暂的清醒之后,便再一次的陷入了恐恶之中,不过此次,他没有遇到已死的玄鹤真,反而又回到了那九万重白玉阶前,那身前绵延的莲海仿佛迎来了它期盼已久的主人般,华光乍现,摇曳生姿。

江予辰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又被通冥带从脑海里挑出了什么隐藏的记忆,总之这里的一切都真实极了,就连一开始那种身临其境的恍惚感,都随着迈动的脚步而逐渐消散。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染着他的气息与习惯。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舒服,感到亲近,江予辰一阶一阶的走上去,白袍上银色的莲纹倒影着穹顶烟霭般的云光。

阶梯尽头的玉山神殿,伫立在雪山之巅,那里终年缭绕着云雪,是整个昆仑墟最为圣洁的神山,也是元君勒令不准接近的禁忌之地。

在昆仑墟屹立的无尽岁月里,没有神祗会想到壁立千仞的玉山上会有一座华丽雄伟的神殿,也没有神祗会想到这天险一般的雪域里竟然潜藏着一名姿容无双的绝艳神君。

这里没有神祗会来,也没有哪个神祗敢忤逆元君的指令接近这里,所以江予辰孤孤单单的伫立在神殿的门前,远眺着云海里座座肃冷威仪的神殿出神,他并不担心有神明会发现他,或者有神明会闲的没事干爬上来与他一同看看这风景。

但是凡事没有绝对,战神靖无月就被这些规矩排除在外,他无拘无束惯了,昆仑墟只有他不想去的,还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江予辰为神的时候性子已经跟玉山的风雪融为了一体,不管对着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失去了面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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