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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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如浣冷冷的注视着自己交颈而眠的夫君,幽碧色的双瞳沉凉如湖底之冰,淬不得一丝柔软的感情。

然而姬如浣却是他姬如萧的良药,再多的伤痛只需阿浣的一个笑颜,他就能无药自愈,活蹦乱跳。

比如此时,上一刻还挂在南淮暝的身上半死不活的姬如萧,这一刻便勉力的露出微笑强撑着失血的眩晕独自站好,一双润泽的眼睛牢牢的凝视在爱妻的身上,似乎快要凝出一抹雾水来。

隔着一道氤氲的气浪,不难看出姬如萧的眼中是因疼痛而濛生的泪水,但是作为姬如浣最后的依仗,从十二岁开始,他就不再允许自己落泪了。

杵在一侧的众人最是见不得这痴男怨女的期期艾艾,于是一部分修士簇拥在北院的洞门跟前,高度戒备的凝视着外面蜿蜒的小径,以防妖魔大军的突然袭击。

然而无论外面的妖魔如何凶猛,在愈是靠临北院的时候却调转了头颅向着另一处宅院奔去,好似这北院有什么御魔禁制似的,让它们感到忌惮与恐慌。

大家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一些好的或坏的苗头在心底蠢蠢欲动,只是谁也不敢先打破这诡谲的突破口。

姬如浣凝望了姬如萧良久,才开口对众人幽幽说道“大家不必恐慌,此处有魔侯的禁制,这些妖魔暂时是攻不进来的。”

姬如萧“”

南栖“”

南淮暝“”

沈傲本是阖目调息,闻言便蹙眉远眺,攥着腹部的手指蓦地骨节清白。

所谓的魔侯禁制,乃是屋中之人的修为凌驾于外面那些妖兽之上,若没有大魔的允许,任何擅闯禁制的魔物都将被反噬而死。所以外面那些奔跑的妖魔才会对此地避如蛇蝎,因为稍有不慎就是死在了大不敬上。

姬如萧受伤过重,脑子有些反应不清,但是望着再也不会表露温柔的妻子,大抵也猜到了几分,于是他忍着心脏的抽疼,虚弱的问道“阿浣你也投靠了北冥吗”

姬如浣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承认的很是干脆。

姬如萧原本还抱着侥幸,祈祷妻子能矢口否认,这样不管她是真的投靠了北冥,还是身不由己,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到她的身边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阿浣竟然连半个字都懒得辩解,就这般痛痛快快,没有一丝犹豫的承认了。

“为什么”姬如萧艰难的向前渡去,向着他远隔山海的妻子努力走去。

姬如浣垂下眼眸,细长的手指将那团剪纸一点一点的展开,她说“因为我是鲛人。”

姬如萧闻言,顿住脚步,窄细的鼻翼轻微的耸动,似是极力的在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你不是说不是说都放下了吗”

圆圆的一张纸,在姬如浣的手下缓缓铺开,是一个红彤彤的囍字。她望着那枚囍纸微微凝笑,冷白的指尖慢慢拂过,云霞旖旎,让她想起了新婚之夜的红盖头。

姬如萧等了又等,似是失去了耐心般,对着垂眸微笑的姬如浣,大声质问道“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许是情绪的失控,将他身上遍布的创口撕扯开,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沾染在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濡湿而黏腻。

以往姬如浣见了最是会心疼,会焦急的拿着帕子蹑手蹑脚的帮他擦洗。可是此时的姬如浣卸下了孱弱的伪装,那么这个男人的生与死,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姬如浣对着烛火将那枚囍字举起,笑着对姬如萧说道“好看吗”

姬如萧泪眼朦胧,就连妻子的面容都隔绝在一片殇潮背后,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姬如浣兀自的举了一会儿,不管对方看没看到,但是她自己却越欣赏越满意,于是她说“血海深仇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放下,就能释怀的。”

将视线从剪纸上挪到丈夫的脸上,姬如浣继续说道“我们生来就不同族,我是高贵的神族,而你,只是低贱的凡人。我嫁与你,只是为了复仇。”

姬如萧闻言双目赤红,仅余的一只手蓦地在身侧捏成重拳。

“阿浣姐姐”南栖不忍她再去姬如萧的心窝里插刀子,遂开口制止道“你夫君没有错,你不要对他这么残忍。”

“残忍吗”姬如浣转过眸子,对上南栖,说道“一个人族,爱上神族,死缠烂打,求而不得,这叫情真意切。而一个神族,憎恶人族,避如蛇蝎,言辞拒绝,这叫安忍之怀为什么最先执起刀子的你们,却总是能伪装出一幅弱小的模样勾取大家的同情呢为什么就不能撕下那层虚伪的面具,堂堂正正的去表露自己的野心呢”

南栖“”

这时南淮暝摇头叹了口气,沉声道“鲛人姑娘,我们人族确实是对不起你,但是姬少主待你,却是实心实意的。你千不该万不该,欺骗他的感情”

姬如浣将剪纸摊在桌面上,冷声说道“我这还不都是从你们人族身上学来的对于这种装柔弱的戏码,我在你们身上,可吃过不少苦头呢”

南淮暝道“姑娘凡人有好有坏,对不起你的你可以复仇,但是爱你的,你绝不能辜负。”

姬如浣微微的偏过头,将视线扫在南淮暝背后枕戈待旦的修士身上,失去焦距的双瞳幽冷的像是渡了一层冰雪,她说“多谢您的提醒,我本来不想杀你们的。但是此刻我看到我的族人,就站在你们的中间,双眼满含血泪的看着我,它们都在要我为其报仇呐”

这些人中,有几个老古板是不屑玩鲛人那一套的,有一些则是买卖过鲛人身上的物品,但更大的一部分则是实打实的捕猎过鲛人,对其侮辱施暴,挖眼熬脂,或者为了榨取它们身上仅存的神力,不惜私下里大行巫蛊之道。

这个修真界,干净的人太少了,所以姬如浣觉得站在这北院里的每一个人,就该一个不留。

蓦地将搁置在桌面上的剪刀握在手中,姬如浣失去焦距的双瞳缓缓冷硬了起来。

南栖见状本想出言劝解,可总有些自以为是的龌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夸夸其谈。

有人端起长剑说道“说我们修士迫害鲛人,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要不是你们来了人间,不守规矩,跟我们抢夺仙山洞府,我们会跟你们爆发矛盾吗再者说了,你们是半神,我们区区一介凡人能打的过你们吗要我说,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两族之间才成了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什么事放开说了就好。”

“对呀我当初可是听说,鲛人一族很是霸道,来了人间还端着神界那番做派,听说还伤了不少人呢”

这时扶心堂的一名小医修,瞧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先是向着姬如浣拱手作揖,随后阴沉着脸对着背后的长辈师兄们说道“不要你听说,没有亲眼见过的事,不要道听途说,妄加置评。”

姬如浣对这个小弟子投以一记欣赏的目光,再转向旁人的时候,语气已经焉有平静了,她说“这就是你们为什么非死不可的原因了,自己造下的孽,却死活也不肯承认。”

众人听她这般笃定,都有些心下惶戚,有的修士已经开始将佩剑端在身前,做好了一齐击杀的准备。

许久不曾出言的沈傲,淡漠的目光像一柄初开的霜刃,露出几寸凛冽的寒光来,他说“剑乃兵中君子,可端着它的,在场又有几人能配的上“君子”二字呢”

他虽目视着姬如浣,但说出的话却是对背后这些死不悔改的修士的。

接连的打击将本就失血过多的姬如萧摧成了一截朽木,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如此陌生的妻子在逡巡着他背后的那些男女老少,那番举棋不定的模样,似乎对选择从哪一个开始下刀拿不定主意。

南栖躲在一旁沉痛着,悲坳着,失望着,但更多的则是对这个姐姐的愧疚。她很想张口劝解她放下仇恨,但是却没有立场这样去做,她容颜苍白,唇齿含冰,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双方就这样长久的对望着,对于那些贪生怕死之徒简直如热锅烹肴一般难受,而在这时,焚天祭祀塔下的动荡似乎要撕裂这座孤城,地表的灼热逐渐滚烫,大量的浊气从砖瓦间弥散出来,然后在众人惶惶无措的左顾右盼之下,如潮水般的鲛妖从北院的檐瓦上,墙垣上,乃至是树冠之上跃落下来,张开满是漆黑涎液的利齿,对着这群如笼中点心般的人族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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