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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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棠的目光虽然牢牢的锁死在颂翊的身上,但却仿佛能透过他的皮相望到那骨髓深处漆黑的灵魂。

一场纠缠了几万年的谈话又终结在了此处,颂翊在廉棠警告的目光里乖乖败下阵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叩别。

出了灵巫宫的殿门,一整日不发一语的朝歌执着扫把出现在他的身前,一边扫撒着庭前的落叶,一边小声的说道“又失败了”

颂翊摸了摸脸颊上还未干凅的血液,兴致缺缺的回答道“这顽固嘴硬的很,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的,总是警告我要安分守己。”

朝歌全程低着头扫撒,簌簌的落叶堆积成一座丑陋的堡垒,他说“切勿操之过急,棋,还是要一步一步下的。”

颂翊勾唇一笑,摇着头不予理会,闲适的迈动步子走开了。

“当初我并未去提防过颂翊跟朝歌,总觉得这孩子是好奇心作祟,就算他日后修为超过了我,也断没有可能去威胁到主神的地位。”

廉棠借着寒风又灌了一口烈酒,许是喝的急了呛了肺管,整个人低低的咳嗽了起来,挺拔俊逸的身姿佝偻的有些颓态。

靖无月耳听着廉棠的诉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在玄武祭坛,撬开长生天阙的俊戾少年。

一个流落尘埃尚且能洞开死亡之门的少年,可想而知,如若是在归墟神界的巅峰时刻,那么攻上三界之外的避世之地,也绝对如入无人之境。

廉棠错就错在低估了颂翊的野心,成为神界的主宰并不是他心思缜密的最终目的,他想要的,是取代创世主神的位置,从而突破更高层次的境界去窥探究极的秘密。

常年窝在廉棠身边撬不到一丝口风的颂翊,转头便打起了旁的主意,他先是化身成为归墟之地谈之色变的凶煞,神出鬼没的褫夺神格,无影无踪的散播瘟疫,一夕之间就将无上归墟绞的生灵涂炭。

困苦不堪的神众,终日惶惶不安的生活在自己的属地里,稍有倏忽就会落得个神魂皆亡的下场。

那段时日,被请出山的廉棠乏术,终日在神境奔波,救治尚有气息的神族。也就是在这段繁忙的日子里,天资聪慧的颂翊暗自偷盗了九重天箓里收录的仙法与咒术,将其篡改成了阴暗的邪术禁咒。

颂翊跟在廉棠身边修道,三分聪慧七分惫懒,总是装出一幅似懂非懂的态度,其实他悟性极高,许多典籍与术法只消廉棠施展一次,他便印在脑海,私下里又能施展的毫厘不差,有时竟比起廉棠来还要出色。

但是要想逼迫廉棠将主神的秘密彻底告知,似乎装个乖孩子是不够的,他必须要拿出更加狠厉的手段去逼他就范,比如,挑起神界无休无止的争斗,最好是事态严重到廉棠平息不了,到时候,避世的主神不可能视而不见。

可颂翊恰恰也低估了廉棠的执拗,自他作为神众最后的希望,下山平息战火的那一刻起,这个桀骜而冰冷的神君就将神界的众生当做了自己的家人般守护,既然这是自己家里的事,那么再苦再累,也断不会去求助主神的帮助。

于是归墟之上的纷乱越起越烈,最后竟到了剑拔弩张,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眼见着廉棠终日心力交瘁,疲惫不堪,颂翊躲在诸神的背后又加了一捧干柴。

不知是谁在困苦的日子里揣度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妄言,说这场无休无止的战端乃是廉棠所引起的,因他篡改主神的神谕,惹怒了避世的创世之神,于是天罚降至,誓要肃清归墟之上这些大不敬的信徒。

廉棠披星戴月,鲂鱼赪尾,哪怕被神众仇视,暗地里下过刀子,他也绝无怨言。可当这么大的罪名冠在一个一心为正,无欲无求的神祗身上,无异于拿着鞭子抽开他的血肉,拔出那颗赤诚的心脏,将他所有的付出都钉在捏造的耻辱柱上。

犹记得那一日,云层上的血渍由晦暗变为深红,曾经仙音袅袅的云麓仙山皆被目眦欲裂的神众所围束,廉棠站在灵巫宫殿前的白玉缓台上,哀痛的望着山脚下诸神众那堪比赴死的盲目攻击。

在求生之欲的强烈支配下,平日里端方自持的神祗纷纷化为了苟活一命的凡人,他们丑态百出,不择手段,哪怕是踩着同伴的尸骨才爬上来的,也没有半刻的悲伤留给脚下这些死不瞑目的血肉。

“神君”

不知何时,颂翊捧着一卷竹简出现在廉棠的背后,抻着脖子望着山脚下的热闹发出了嗤嗤的讪笑。

廉棠寻声而望,只见一贯狡黠顽皮的少年,半是惋惜半是嘲讽的扬眉蔑笑,盛殓着华光的祭祀服上沾染着点点殷红的梅花。

“您看,这些奉您为主神的神众,正在炼狱里受苦,您就真的忍心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祸乱罡正,也断不向主神请愿吗”

颂翊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顺遂与恭敬,今日,他似乎是以责备者的身份出现,遥指着前方尸山血海堆叠起来的高台,叱问廉棠的铁石心肠。

可廉棠自有他的考量,若是将归墟的惨状如实相告,那么灭世之罚才是真正的开始。

“我不能”廉棠将目光转向远方绯红的云海,满腔的悲苦快要从心口溢出。

颂翊嬉笑着站到廉棠的跟前,执着竹简的手若有似无的撩擦过他结实的胸膛,说道“神君在怕什么呢是怕主神怪罪,还是怕在诸神的面前,失了威信”

廉棠阖目不言,有些真相他也无法言出口。

颂翊缓缓的向后退了两步,隔着一抹淡淡的血腥气,他说道“做了这么些准备,到头来却是无用功,神君果然是主神最忠心的信徒。哪怕是拿整座神界的性命来换,也撬不开您一星半点的怜悯之心。”

耳听着山脚下前仆后继的嘶吼,那些杀红了眼的神祗哪里还有理智尚存,简直如九幽地底翻覆上来的凶煞厉鬼,誓要攻上这群玉之巅讨要一个活命的说法。

廉棠于心不忍,却又无法向诸神表明真相,只能默默的伫立在这里,等着取他性命的那一刻。

颂翊陪着廉棠在缓台上吹风,过了良久,山脚下传来了阵阵蛮兽拖着身躯的脚步声。

廉棠缓缓的睁开双眼,眼前的颂翊距离他不过半步之遥,踌躇满志的神情紧紧的贴进他的视线里,仿佛是在嘲笑他的遇人不淑。

他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么多年潜伏在我的身边,不单单是为了取而代之吧”

颂翊先是赏给廉棠一个乖巧的微笑,随后沉下脸来说道“做归墟之主,从来都不是我的目的,我想要的,是攻上避世之地,做无上之王。”

“你要弑神”廉棠惊呼道。

“对呀”颂翊回答道“我都已经是神明了,那么继续待在这一盘散沙的归墟又有什么意义呢像我这样野心庞大的家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神界能装得下的。”

廉棠一直以为颂翊的野心是取而代之,成为诸神新的领袖与依仗,却不想他竟包藏祸心,以神界众生的性命逼迫自己交出避世之地的秘密。

他抚养了近千年的小徒弟,最引以为傲的继承者,竟是潜伏在身侧的刽子手。这一刻,廉棠的心是哀痛的,他说不清是为自己的真情错付,还是为仙山之下那些盲而不自知的殉葬者。

“从一开始接近我,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廉棠的嗓音是破碎的颤抖。

“对”颂翊镇定的回答道“屈居主神之下做个卑微的小神,太窝囊了,我觉得只要我能站在创世主神的位置上,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主宰者。”

“可你的所作所为,怎么让诸神服众。”

“凡是上位者,总要流血牺牲的,但我又不想自己受伤,那就只能牺牲他们喽”

颂翊顽皮的向着瞠目结舌的廉棠眨了眨眼,“只要您告知我主神的秘密,我就放过这些蝼蚁,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你已经偷盗了九重天箓,还来问我做什么”

廉棠将视线从颂翊那张伪善的笑容上转移出去,只见山脚下,不知哪里滋生而出的庞大混兽,周身萦绕着紫黑色的汹涌浊气,正张开血盆大口吸纳着从尸骨上溢散的灵元。

“可您耍诈,写的不全啊”颂翊得寸进尺的凑到廉棠面前,眸光熠熠的盯着他冰白的俊颜,暧昧的说道“不如我们换一个理由,只要你告诉我避世之地,我就饶了你的性命如何”

那污浊的混兽越吸体型越大,而从口中滴溅下来的涎液,粘之必蚀,触之必亡,所过之处无一生还。在这堪比炼狱的归墟上,遍地的尸骨与残渣刺激的混兽瞳眸猩红,贪婪而狰狞的向着不知死活的神众发起了攻击。

颂翊偏了偏头,望了一眼山脚下弑杀的混兽,说道“见惯了朝歌为神的样子,此时看到他的本体,到让我不适应起来了。”

颂翊的神情,仿佛在调侃自家的丑孩子,嫌恶的目光还掺着些许怜爱。

“我呢装也装够了,机会也给厌了,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便只能自己来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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